当人看到一种东西,它有眼睛有鼻子,有四肢,不断地活动,那么人就会自觉不自觉地与自身比照,产生某种认知。在这种认知的影响下,人会进一步认为,凡是能伤害自身的事情,也会伤害到那种东西。
中国人天然是缺乏这种认知的。
牛、羊等从中华文明的开端起就是财物和劳动工具。珍禽异兽也不过是财富的像征,跟金银珠宝一样。这是农耕文明对待动植物的必然态度。就算到了今天,如果一个充分城市化了的人,到农村去看农民怎么对待牛羊,就会觉得诧异。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况,老农粗暴地踢牛马,用鞭子抽它们,似乎它们是不会疼的。如果你提出异议,老农就会笑着跟你说:“不怕,它们是畜牲而已,没事的。”感觉就是,老农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对待它们的。几千年的宗法告诉他们,牛马就是用来使唤的,猪羊就是用来杀的。城市人都很幼稚,什么动物保护主义,都是城市人吃饱了撑着才产生的变态想法。踢牛马几脚都下不了脚,甚至可以说是娘们得很。
事实上,这并不是城乡区别。平时我们所说的城市人并不一定就是城市化了的人。事实上,随着改革开放大潮的推进,有很多农村人也变成了城市人了,但是思想却并没有城市化。指导他们思想的,并不是居住环境和生存状态,而仍然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文化。不是贫穷或者无知,而是土生土长中华文明让他们缺乏对其他生命形式的天然关照。很多人把这种状态称作“蒙昧”,我觉得不对。因为那些所谓“蒙昧”的中国人看待那些充分城市化的人的时候,并不是觉得他们比自己文明、高尚,而是觉得他们不像中国人,没有中国味儿。这不是中国文化范畴里的蒙昧,因为在中国文化中就找不到相对应的“文明”。整个中国文化就是吵吵嚷嚷,就是追求营造体面的表象、陷入自欺欺人的一团和气中,就是功利地奔走于神灵与权利之间,就是孜孜不倦地扎根在固定的黄土地上休养生息。你无法从中国文化自身中找出改变这一切的因素。如果是需要另一种文化去改变它,那你就不能称它是蒙昧,因为在同一种文化里的不到相对应的“文明”。在中国文化中,是没有“城市”的,是没有“市民”的,只有“农村”和“农民”。城市和市民都是舶来品,都是“洋东西”。这些人不是蒙昧的中国人,也不是中国的农民——不存在“文明”的中国人,也不存在中国的“市民”——这些人就是纯正的中国人。如果你看到了“文明”的中国人,或者中国的“城市人”,那么他们一定不是纯正的中国人,而是或多或少受了西方文化影响的中国人了。
文化界的主流把中国的文明定义为“华夏文明”,也许就是希望否认这一属性是中国人的唯一倾向。“夏”,实际上是后来“胡”的文化渊源。中国历史上多次的民族大融合,也使我们身上流着胡羯之血。然而在文化上,依然是独尊汉术。就算是少数民族统治的朝代,也以学习汉文化为主。汉人的理性和冷静,或者说狡黠和冷漠,一直是一种典范。
缺少对其他生命的天然关照,就是中国人的本质属性。他们对生命的认识和思考是肤浅和麻木的。这也不难理解“看客”现象了。奇妙的是,屠刀对着一群对生命态度麻木的人似乎更易于落下。如果因为这种“看客”文化——中国人的本质属性,中国人遭受了其他民族的残忍屠杀,那么就是中国人本质上就该遭受屠杀。要改变这一命运,均需求助于西方文化,需要把中国人改得很不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