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Nature杂志帮华纳的一个电影打广告。这个电影叫做Born to be Wild 3D,是一个3D电影,很可能是一个记录片。里面讲述的可能是几位普通妇女到了非洲抚养因种种原因(例如人的偷猎行为)成为孤儿的动物幼崽。其中最主要的主角是这项行为的先锋——Daphne Sheldrick女士。她在肯尼亚进行这项工作已有50年,她创办了Wildlife Trust组织来扩大这项行动。Nature杂志就给Sheldrick女士做了个简短的访问。
Sheldrick女士的一个重要成果是摸索出了能养活幼象的奶的配方。
这部电影的旁白是Morgan Freeman,《七宗罪》里那个黑人老戏骨。优酷有预告片。原来这个电影的中文名称是《天生狂野》,觉得不是个好名字。
同一期的Nature还有一个读者来信,抱怨了黑市象牙价格的上升使得大象的数量急剧减少。象牙最在的需求方是中国。另一个因素就是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侵占了大象的生存空间。
Sheldrick女士在专访里说:
Elephants are fragile in infancy. In a perfect world they would not have any enemies, but the growing human population is taking up more and more land that was once used for elephant migration routes. An elephant does not know the difference between grass and maize [corn] and can eat a human’s livelihood in an afternoon. And the demand in the Far East for ivory has grown tremendously in the past few years. The only hope for elephants is to ban all trade in ivory.
里面提到了大象在下午会去吃人的庄稼,作为怪罪人类侵占大象生活范围的例证。
对大象的研究表明大象智商很高,记得2006年PNAS上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说大象具有“我”的概念。最近Scienc Now上一则新闻又说大象很可能有与人类相似的“灵机一动”和“举一反三”。
二
以上是最近我看到的关于大象的一些新闻,看完后心里百感交集。我曾经写过很多文章讨论动物保护主义者的问题。最近的一篇主要是说动物保护主义是典型的妇人之仁。从类似的角度看,千方百计地去抚养大象孤儿也很多余。虽然现在“恰逢”大象物种危机,这种做法可以有个借口就是“保护濒危动物”。而且Sheldrick还提出“大象是一个很有用的物种,假如没有大象,很多动物都要跟着消失”。虽然这些动物保护主义者希望广大的其他人能够至少为了人类的福祉而保护自然,但很难否认他们自己其实只是因为个人喜好特别热爱自然所以才发动各种环保活动。喂养孤儿,我相信仅仅是因为它们很可爱很可怜,不忍心看着它们死去。如果完全对这些动物一点感情都没有,完全是出于功利主义才去为他们实施各种各样的保护措施,整个做法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人类是有感情的。仅仅为了一些人类共有的情怀但没有实质利益的事情,其实也是多多益善。但是涉及全人类共同利益的事情,又往往又要通过国家机器之间的政治博弈来代为完成,而政治是冷酷的、功利的。因此永远没有好结果。
与其在人类中心主义和自然中心主义之间纠结,还不如回想一下当初人类文明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自动地向着远离野性自然的方向走?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人类要种地就得把大象赶跑?像Wildlife Trust组织网站上出现的动物照片,全都一派与人类相亲相爱的景象。事实上不要说老虎狮子,就猩猩不爽了也会袭击人。至于说“只要你爱它,它感受到你爱,就不会袭击你”这类的说法也只能归类为妇人之仁。保护归保护,非要去抚养孤儿、贡献庄稼、以德报怨,似乎不具有普遍的说服力。要回答“人类现在为什么要保护自然”的问题,其实相当于要回答“人类以前为什么要破坏自然”的问题。既然人类以前一定要破坏自然,现在为什么又不一定了?既然现在人类能够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以前不应该更能么?我不觉得这个问题能简单地从“人的认识有待提高”来解释。人的认识从来就没提高过也没降低过。古人不比今天的人笨。今天的人认识不到的问题,未来的人还会继续认识不到。这跟懂得多少科学知识一点关系都没有。人类一天回答不好“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清华保安三大问,一天就没办法理清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也就谈不上保护动物了。
三
在看完这些新闻,刚准备打这篇文章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我们国家有过一段消灭麻雀的历史。我记得高中订阅《随笔》杂志的时候有一篇相关的文章印象很深刻,现在找起来也很好搜,上网一搜就搜到了:赦免麻雀的“说法”。文章主要想揭示决定麻雀命运的政治因素。但我想起这个话题主要是好奇麻雀是否真的危害庄稼,有多危害。因为这一条前提一旦成立,剩下的选择就是“要人命还是要雀命”的问题。
我总觉得自古以来每一个中国人都活在明天会饿死的恐惧中,否则如何解释他们深入骨髓的不择手段、不守规则、趋炎附势、缺乏底线?唯有如果每一刻都可能丢饭碗,明天就可能揭不开锅的话,那才能比较容易理解中国人为达到任何一个微不足到的目的而狼奔豕突的歇斯底里。因此,“危害庄稼”就等于杀人。与其我死,不如你亡。这才是“中国自古以来是一个农业大国”这句话的实质。正因此,一旦“危害庄稼”这条罪名在麻雀身上成立了,那么麻雀要面临的将是是灭种之灾。
真应了《随笔》文章最后的一句话:
呜呼!雀犹如此,人何以堪!
四
村上春树曾经写过一个短篇小说叫《象的失踪》。里面说:
大象这种动物身上有一种拨动我心弦的东西,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感觉,原因我倒不清楚。
我也曾经说过我特别喜欢龟和象这两种动物。恰恰就像村上春树所形容,“有一种拨动我心弦的东西”。这就是妇人之仁吗?反正因为“原因倒是不清楚”,因此只能归类为一种非理性的情愫。在国际政治谈判上当然是上不了台面的。正如《象的失踪》里所描述的那们,并没有人关心象本身,象失踪后也并没有人关心象的安危,大家都只想找出象之所在。因为,象是小镇的财富——现实中的财富。当初是讨论了很久认为利大于弊才收留这次象的,并非由于妇人之仁。因此《象的失踪》很好地为我们描述了,假如完全抛开妇人之仁的因素去保护动物的情形。
我看过了几乎所有村上春树在中国翻译出版的作品(除了《1Q84》),我认为村上春树很准确地把握住了被所谓“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所摧毁的到底是什么——那也是马恩列斯毛邓江胡习所没有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