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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关于中国科学的讨论就厌烦

那种感觉,就跟谈中国足球一样。

研究两弹一星成功的原因是没有用的,正如研究法拉第等人成功的原因也是没有用的。时代不一样了。

而且站在此文的高度,就连谈论科学的必要性都没有了。或者用一句话:反正都快2012了,所以基本上谈论啥的必要性都没有了。

说过的,我没什么“信仰”,深陷入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但又要讥笑一切,于是进一步陷入犬儒主义。

以上回车太多了,现在开始长篇大论。最近科学网征关于科学院的文,难免有人响应的,关于这点我不去苛求了。科学网是个媒体,搞征文其实就是生存之道,没话题就找话题,没有话题性就创造话题性。也可以说好听点,那就是争取做到“领一时之风气”。一个道义一点的做法就是给应邀者一些钱,否则就等于让人家免费给自己打工了。要知道一些受邀者是免为其难的写的,因为如果是主动积极乐意地写,至少可以说“你乐意我受益”,两清、双赢了,没钱给也说得过去。

一种非常迂腐的想法是去问到底谁有资格对中科院指手划脚,或者具体地说谁有资格对中科院的哪一点指手划脚。是学生你就没资格讨论关于老师的问题,是下属你就没资格讨论关于领导的问题,是平民你就没资格讨论国家机密等等,都是基于同一个原因——你知道个屁你说说说!事实上大部分人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基本上学生们就谈研究生培养,导师们就谈人才制度。至于把所有的讨论归拢起来自不自相矛盾那就没人管了——就连征文的科学网也不会去管,因为只要有人写 就已经达到它的目的了。关于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说的话是可能“有效”的那就是现任中科院党委书记。我不知道科学网有没有邀他来开博写征文什么的,要是说邀还是邀过一下的话,那科学网做征文这件事至少还是靠谱过一下的。假如中科院党委书记亲自谈“我心中的科学院”,那这件事起码可以向前推进一步,使得我们从“七嘴八舌”的状态进化到“听其言观其行”的状态,媒体和群众能够做得好的那件事还是“监督”而不是“规划”。

我留意的科学网博客中有讨论此问题的有李维先生郑融老师徐磊“徐老师”吴宝俊“吴同学”王鸿飞老师等等。这其中唯一没有“结合自己的经验”来说话的就是李维先生,他一向这样,这也是我特别推崇他的原因。也许也是相同的原因,王晓明要质疑李维先生“有没有读过博士,读的是哪科的博士”。我要对以上每篇文章谈点看法,所以说本文是要长篇大论的。

李维先生的存在价值是“接过他人的话柄”,他的文章总是从“既然你要这么说,那道理就该这么讲”的角度出发的,但他自己是不是“也要这么说”就不一定了。例如,不过是有人想讨论“科学网的制度是否科学”,他才接过这一话柄去讨论科学网的结构与解构。但他是否也认为“制度是否科学”是关于科学网的总体讨论的重点?那他可没这么说。他一向这样,这也是我特别推崇他的原因,也是王晓明没理由质疑他“有没有读过博士,读的是哪科博士”的原因。

王鸿飞老师在科学研制度和文化问题上常常推崇美国。不过中国科研的很多不良风气倒是可以埋怨美国带坏头。历史跟中国开过很多玩笑了,中国没在科学研究的中心从德国转到美国之前开始“崛起”就是其中一个玩笑,因为假如同样是学表面的话,学德国可能会好很多。王老师说完之后不忘补充“绝不是因为我自己的美国训练和工作背景”,现在也补充一下:是的,才去了德国一周就自以为了不起了so what?

徐磊“徐老师”一如既往地政治正确。但他也好王老师也好都“攻”不下李维先生。他们的文章的局限在于以为或希望中国办科学院是为了科学。而李维先生的文章暗藏的前提则是中国办科学院是为了“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当然主要是为了与美国抗衡而不是与瑞典或德国抗衡了。因此有什么理由要让中国科学院的“办法”不向美国学习而向其他国家学习呢?

基于同样的理由,吴宝俊“吴同学”的讨论也显得必要性欠缺,但他有一点比较好的就是一向抱着“我等草民只为安居乐业”的心态写文章因此本来就不需要先具备什么“讨论的必要性”的,说不得他。

最后是郑融老师。唯有他的文章让我能够不厌烦,因为我看到除了“关于中国科学的讨论”之外的其他内容。我对往日的、我所未经历的那个时代的广州化学所有着一种向往。这来源于我读研之后去那里做过一两次电镜所获得的感受。郑融老师是我至今看到的第一个谈这一话题的人。我硕士时期是在华工化纤组,导师是赵耀明教授。我感觉广州关于化纤研究的传统基本上是由化纤组和广化所共同形成的。从赵老师的介绍我已经知道当时的一些研究项目,除了郑融老师提到的“聚丙中空纤维”的研究之外,还有从甘蔗纤维的研究。当时考虑到广东这个地方种棉花是没有的,种甘蔗倒是很普遍。甘蔗榨了糖之后的渣就基本只能当肥料了,所以想到是否能开发出从甘蔗渣加工出纤维素的技术。广化所攻坚,但据赵老师说似乎并不成功。另外,关于聚丙纤维的研究,除了为做分离材料而加工中空纤维之外,还有为替代当时(乃至现在?)原料需要进口的香烟过滤嘴——醋酸纤维。如果能用聚丙代替,成本就能大大降低了。赵老师课题组当时参与了此项研究,成果基本上是合格的,但据说效果远不如醋酸纤维理想。其中一点就是聚丙太亲油,焦油过滤太厉害了。这虽然可以说是“更健康”,但要健康的话就干脆别吸烟了。作为产品来讲香烟没味儿当然不好。所以后来就研究对纯丙烯的产品进行表面改性,但这就增加成本了。现在聚丙作为过滤嘴材料虽然已经有国标了,但应用得还是非常少。

我之所以喜欢化学所,是因为我看到那里的实验室的“家具”虽然还是几十年前的木制品,但是干净整齐;那里的仪器设备虽然还是几十年前的那种国产的、按钮硕大的、操作面板上注明各地方“仪器二厂”“仪表三厂”的大块头,却仍然维护良好运转良好;那里的工作人员虽然是(貌似)与互联网、全球化、英语等东西脱钩的阿姨级妈妈级,但是其认真严谨的态度让人肃然起敬。我小时候,妈妈是在华侨补校的“生化室”做实验员,我放学去单位找她的时候也看到过木头试剂架子、挂在墙上伸出一条棉线的干湿计。生化室的老师还教我为什么用盖子一盖酒精灯的火就马上熄灭,不用担心盖子被烧熔掉。我知道八十年代中国的科研工作者普遍是谦虚地、踏踏实实地做研究的,课题不(懂)赶国际时髦,不(懂)追求SCI,但是精神比现在的人好得多。我当时要做透射电镜,有新式电镜的单位很多,但最终我找广化所做出了最好的结果,我也目睹了谭老师如何认真操作,认真观察,最后帮我看到应该看到的东西。他们的那台透镜型号是曾经卖得不错的1ooCX。还比较谭老师还管理广化所的广角X射线衍射仪,所以当我要做XRD的时候尽管我们学校自己就有好几台,我还是去广化所做。

对于郑融老师后面关于“他山之石”的内容,我的看法是:认识规律,按规律办事,口头上谁都赞同。但真正能做成的事情都需要具备“皆大欢喜”的性质,可惜“按规律办事”往往并不皆大欢喜,因此很少成为事实,尤其在中国。

郑融老师的文章并不煽情,内容也海阔天空,但我看了总是感动得想哭。曾经听说过外国人评价中国人说,与中国人讨论问题,中国人总是在意“讲赢”,争取“讲赢为止”,但却并不享受讨论的过程,往往不欢而散。我觉得很贴切,我的解释就是中国人情愿做皇帝一统天下,几千年以来农民起义就是为了翻身做主人(即皇帝),与西人因“求异”而民主的思维方式不同,中国人话虽“求和”方式却往往是专制。相反,郑融老师的文章哪怕是命题议论文,也会使人忘记孰是孰非的纠结,却感动于人性之善。这也许是来源于一种人本主义情怀。本来的确“人是最可宝贵的东西”,但是中国人传统就缺乏这种人本主义,导致在中国人命特别贱。这就扯远了。

关于中国人之间的互信

寡人之前曾经曰过

现在说什么“信任危机”,事实上在这一点上从未安全过。整个中国人的“做人智慧”都是以这一信任上的不安全为大前提而成立的。

再elaborate一下,就是说,现在的人整天说是当前“转型期”导至人与人之间的信用度下降,而我认为的则是自古以来中国人之间的信任就没高过。知人口面不知心当然是一个客观事实,确实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是没办法通过任何方法“知人心”。但把这个事实专门提炼出来成为一句经久流传的告诫,其实是进一步暗示了,中国人80%以上的情况turns out to be“口不对心”。

那篇文章发完之后没几天李宁老师在博客中贴出了关于国家科研系统制度与文化的思考。由于版权问题我虽然很想全文转载但还是只转跟我说的事有关的一段:

信任:人与人之间的高度信任可以降低交易成本。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靠单打独斗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在科研活动中,科研人员之间的互动是不可避免的。有互动,就有交易,有交易,就有交易成本。如果交易成本高,意味着科研人员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人际关系上。相应地,用在科研上的时间和精力就会减少了。此外,由于科学研究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常常不仅需要内部团队一起攻关,而且需要跟外部人员进行交流与合作。在这个过程中,知识的交流和传播是必不可少的。在一个高度信任的文化环境下,知识的交流和传播是高效的。基于信任,当你把自己的心得告诉对方的时候,不会担心对方会自私自利地把本该属于你的知识产权据为己有,同时,你也相信,在将来你需要对方的帮助的时候,对方也会用同样的态度来回报你。这就是高效的、双赢的局面。相反,在互相猜忌、互相防范的心态下,知识的交流只会是低效的。遗憾的是,学者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中国是一个信任度比较低的社会。“逢人但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古谚似乎就是低信任度现象的一个很好的诠释。

中国人并不是说谁都不信。不然中国不会强大。“知人口面不知心”、“逢人只说三分话”等等,其实是应付中国社会的特点:人多且利益关系复杂。利益关系复杂是因为很多人长期定居在一处形成的。中国是河谷文明不是游牧文明所以造成了很多人长期定居在一处狂生孩子。很多村子全是一个姓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要说中国人信谁,那只能说信亲人。而且信任度跟亲缘度成正比。真正非常信任的,其实就是直系的父母子女兄弟。中国人一向是有家无国的。中国长久以来中国也不是一个国家。粤语有一句用以消除罪恶感的话就是:“同你有亲啊?”其言下之意似乎就是说,假如真的是“有亲”的话,道德低线会提高很多。

如果说近几十年社会转型期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真的比以前有大幅的下降,那就应该是中国经过文革和改革开放之后以前的一些亲缘关系的衍生物被消除了。所谓亲缘关系的衍生物就是把其他不是亲人的社会关系纳入亲人的行列的东西。例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是手工业中师徒关系当成父子关系。中国人其实是把个人生活中一切不是亲人但一定要打交道关系理解为某种亲人来对待的。这就是“亲缘关系的衍生”。官是父母官,民是子民。所以其实是要求待民如待子的。就算是皇上,也无非是“天子”。交朋友,也基本遵从“兄弟”之情,看电视剧,两个女的感情很好也是以义结金兰的方式实现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好不好?”“好,我的亲妹妹!”然后二人抱头大哭。然后就更不要说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最后这句话是最值得宝贵的,是这种教条使得中国人社会中,落在陌生人之中的孩子——我们的下一代——能够获得一种有底线的人格庇护。总之,古代中国人社会陌生人之间的信任要是说得以建立的话,离不开“把别人当成家人”的感情同一性。西方人好像并不需要多此一举。

但文革和改革开放之后的今天,我们感觉进一步失去的其实就是这些亲缘关系的衍生物。不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更不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了。

我是一个幽默感等于零的人

在中国你如果要抨击正常人太正常你必须先自认精神病,否则一个非常常见的反驳方式就是“你又怎么样?你不也是正常人么?”中国素来对“五十步笑百步”是持否定态度的。也就是说,是非不重要,你“步”了没有才重要;是非不重要,“资格”最重要;是非不重要,论资排辈最重要。

只有零步的才有资格笑百步。也就是说,百步到底该不该笑,众无知百姓只会听信零步的人的态度。否则百姓就要问:你不也五十步了么?

这是因为中国人深信面子问题比是非重要。自己五十步,还去笑百步,岂不等于嘲笑自己?那哪行!

所以很多批评中国的论点会被网易的网友质问:“你自己不是中国人?你妈被外国人操了?”因为他们深信,自己骂自己是傻逼才做的事情。

所以我标题之所以要说“我是一个幽默感等于零的人”,当然为的是获得说那些幽默感不为零的人的资格了。但我要说又不是所有幽默感不为零的人,而是“幽默感过高”的那一小撮。

例如科学网有一群“傻”帮。他们之所以自觉放弃高雅的认真讨论,彻底拥抱低俗的插科打浑,其原因就是觉得这样很有济公范儿。事实上他们除了鞋儿破帽儿破一把扇儿破之外就没别的了。

济公

其实他们要装济公范,跟我要声明我没有幽默感的原因是一致的。他们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获得抨击那些“冠冕堂皇”的“精英”的资格。要抨击人家冠冕堂皇不对,自己当然首先要破鞋破帽了。否则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