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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本福岛核电站

关于所谓“真相”

显然,很多实际上没有那个权力和本事去获得真相的广大人民群众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讨论政治,用于支持他们讨论的事实基础几乎全部来自于新闻和道听途说。这个模式跟娱乐新闻是一模一样的。所以看《南方周末》跟看《壹周刊》是一样的,《南方周末》的记者跟狗仔队也是一样的。甚至他们的观点,也几乎全部来自各报刊的“评论员”文章。可是,对娱乐新闻,人们尚且能十分清醒地停留在“茶余饭后”的层面,但是对于政治新闻,好多人愤愤不平地要上升到“载入史册”的层面。

以上是讲“在平时”的情况。有危机的时候,公众的疑惑、恐慌、质问等等情绪,你又通过媒体来传达什么呢?先不谈因推卸个人责任考虑而进行各种瞒报行为,哪怕是光明磊落地“信息透明”,仍然存在一个经受了多次验证的经验就是:仅仅传达事实真象是对消除公众疑虑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尽管各报章的“评论员”口口声声地呼吁信息透明,但这种说辞是他们用来混饭吃的“永恒真理”,在任何事态下你永远都可以以“要求信息透明”为主题写一篇评论挣上三五百块。)去年Nature就做过跟此问题有关的Feature。其中一个关键词就是“trust”。只要信任,假相也行;不信任,就算真相也是扯。所以政府和其他长期面对公众的组织的工作重点并不是真象,而是信任。一切并不是为了真象的传达,而是为了信任的建立。这两者当然并不总是冲突,但常常不相一致。

做所谓physical sciences的研究之后人的“迂腐”之处在于,由于长期(似乎)有获得真象的全部能力(简单地说就是hypothesis-experiment循环),长期经受同行评议,长期阅读严格附有参考文献的第二手资料(何谓第一手资料,何谓第二手资料,请见Vogel’s Textbook of Practical Organic Chemistry),所以不会太拿新闻报道当回事,除非新闻报道中每一句assertion都打个上标,每篇新闻报道后面都加个Bibliography。此其一,其二就是我多次讲到的“宁可信其有”和“宁可信其无”的区别。

关于真相问题,我真的是曾经讨论了非常多次了。以下是我总结的不完全列表(不按任何顺序):

  1. 8月份的新知客
  2. 科学家要精于忽悠文人
  3. 科普是中国社会最不需要的东西
  4. I write like及其他
  5. 真相长啥样?——我的胡评一气
  6. 信则有不信则无

所以在此我不想重复展开我已经论述过多次的内容了,倒是贴出一个比较有新意的段子,来自豆瓣用户菠萝油王子一个讨论帖后面的回复:

可不就是嘛,你早上起来要先戴上据能转运的水晶和能防癌的磁疗手镯,再看看通胜日历,看看据说有什么不宜,先喝个据说每天必喝的八杯水,然后吃个早餐前得查查有没有据传的食物相克,然深度怀疑有没吃到据说的假鸡蛋,喝了多少据传有害健康的激素牛奶,然后掏出据说防辐射的蓝牙耳塞打个电话叫出租车,车牌号还不能带有据说不吉利的四,到了单位,拨开一推据说防电脑辐射的仙人掌,上个网查查据说准到你想哭的本周星座运程,然后准备跟据说八字生肖不合的男友保持距离,在Q群转几个据说偷肾的警告给最亲爱的朋友,中午了,同事叫了肯德基你没要,据说有八只翅膀混身插满了管子,你自己把早上带去的据说能延年益寿的素食沙拉(非转基因)从据说会冻坏营养的冰箱拿出来,看看被赞美过的水有没有结成漂亮的冰晶,然后放进据说会产生致癌物的微波炉中加热,还生怕把自己的隐形眼镜烤糊,惴惴不安地吃完后睡个据说会变笨的午觉…晚上回家后想洗个头发现来大姨妈了,据说这时洗头老了会落下疾病,耍了一套中医养生保健操后顶着头油睡在了据说风水比较好的北边。生活得多么惬意!

我觉得这个段子非常典型,有点儿意思!这些典型事例,不是长期浸淫是没办法信手拈来的。我觉得人有两种,一种是只求开心不介意被当白痴,另一种是只求精明不介意活得很累。豆瓣的辟谣控们似乎完全不接受世上有人居然能够做到妄顾事实,我觉得这有点EQ过低了。

福岛核电站事故的资料的手数

所谓资料的“手”数,就是指我们平时讲“第N手资料”的那个N。

如果要满足我个的要求,作为像网易“发现者”或者“另一面”或者科学松鼠会这种第七八九手资料,就一定须要做到最大化地方便读者回溯到第一手资料。一是直接给出以第一手资料为主的参考文献,二是至少严格使用专有名词,方便读者以专有名词作为关键字搜索到第一手资料。但是我个人是不会去看网易“发现者”“另一面”或者科学松鼠会的东西的。我觉得松鼠会上面的内容就跟大学本科选修课的期末作业水平差不多。网易的“发现者”和“另一面”就更菜,有点像省重点高中课外兴趣班的成果报告。我上Google Scholar之类的搜点review来看看多好,干嘛要看不靠谱的本科生作业?给他们改卷又不给我发工资。

我会看Science或者Nature的cover。当然很多情况下不仅限于这两个杂志,ACS、RSC、IOP等出版集团有旗下的新闻和杂志媒体,也靠谱。它们经常引用到明确了大学、院系和职称的人的话,或者明确DOI的文献,以便你亲自检验新闻正文的相关内容是不是有误读。哪怕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时间去检验,只要提供了这种可能,成千上万的专业读者只要谁检了一下,错了的话马上就会反映出来,你会感到很放心。

比较靠谱的高手数资料:

从以上资料是能比较方便地知道到底要去找哪些第一手资料的。至于第一手资料的信息源,当然是Google Scholar。

重金属检测

刚刚过去这周的《南方周末》绿色版做了“重金属检测”的题目。由头应该是那个“十二五规划”获批复的消息吧。这可不能放过,一定要扯点东西凑个专题。因此就凑出来了,不过通篇都是只言片语。

一位参与规划起草的院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长期从事地球化学勘察的中科院院士谢学锦如是表示……

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相关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

与88岁的谢院士一样,研究者们的……

华北某省地方病研究机构一人士亦坦承……

……另一位年迈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在电话里语调寥落。

坚持汞污染研究30年的王起超不无遗憾地表示……

一位环保观察者如是总结:……

……孙铁珩院士称。

魏复盛院士称,……

……位于贵阳的中科院化学研究所一工作人员称。

马军坦承,……

估计记者也想不到什么招,只能到处找人问意见,这个院士说几句,那个教授说几句,辛辛苦苦凑出个报道来,好歹算是不止“一面之辞了”。很多人以为,既然“一面之辞”会被斥为“不客观”,那“N面之辞”就一定很客观。似乎如果定义客观程度K,则K ~ Na (a > 1)甚至K ~ exp(aN) (a > 1)……愚昧!

“十二五规划”既然获批复,科研就要找人去做,所以就会有一大笔科研经费,年投入多少多少个亿。问题就在于找谁去做了。是找这个院士还是那个院士呢?嘿嘿……之所以强调“国外不会帮我们做,还要我们自己来”这种废话,其实就是想说“就算是重复国外已有经验的那种研究也值钱”罢了。

所以我更喜欢在基础研究的范畴之内讨论问题,因为我不是研究政策的。科技政策跟科技的专业内容关系并不大。这些从事研究xx年的人,没有一个是做政策研究的。《南方周末》辛辛苦苦找没找对人。

基础研究之内有啥可谈?巧合的是Chem. Rev.几乎与《南方周末》报道的同时上线了一篇关于重金属检测方法的综述。略翻了一下,发现主要是形式来分类总结不同的方法,走马观花,大观园。我们课题组有个老师的博士生就是在做汞的检测,通过什么FRET之类的,曾经周四晚上的seminar上介绍过,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两个指标,一个是检测的下限,一个是检测的选择性。若是要检测重金属,大多数情况是针对废水。里面A型B型O型什么都有。你只是要检汞——尤其是要检出少量汞——所以选择性和检测下限是最重要的。其次就是要便于做成便携的仪器。

上网搜一下portable heavy metal detection,看看目前commercially available的产品是基于什么原理。结果还是令我惊讶的。直接上来的就是采用DNA分子来检测铅的东东,真是高尖精。另一个稍微巨一点的版本是这个,据称使用了的是介孔材料电极,表面还有自组装单层膜,也很牛逼。所以相比之下采用X-射线荧光法(XRF)的就比较ordinary了。

本来,做基础研究的人(例如前文提到的那篇综述里引用的工作者们),只需负责改进技术即可。技术好好儿地放在那儿了,政府用不用、用哪个、用多少等问题,研究人员是不用负责也没资格负责的。结果按照类似《南方周末》这种报道,众院士们都无不“忧心忡忡”啊。好像他们即然研究这个技术,那么就连这个技术“造不造福百姓”也责无旁贷了似的。一直以来这种错误印象都笼罩在愚昧的记者和同样愚昧的他们的读者头上。

网易“发现者”做的作业越来越没新意了

网易有个“发现者”系列,简直不论不类。是新闻么?也不是。是论文综述么?又没有引用文献。于是全是在自说自话,里面说的东西到底对还是错,全都没有经过同行评议,俨然是编辑自己拍胸口“保证”的。话说这个专题的编辑是谁啊?我认识认识,看他拍胸口保证的事情有多大公信力。

节能灯这个话题好像充当了很多小编的饭碗。我去年还是前年才批判过《南方周末》的报道。不过做新闻的水平永远有限,而且重复犯错能增加同一个饭碗重用次数,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年复一年的小编仍然做同一本作业来毕业。

话说节能灯这个话题要做的话已经有公式了:含汞、汞毒性、汞污染、回收缺失。不是搞科学研究的人都对定量关系十分迟钝,作为小编,获得一点联系就更已经如获至宝了,还管什么定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