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Archives: 个人生活

与专业无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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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索关于自己的一些信息的时候(是的,今时今日自己的信息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得上网搜),发现了这篇文章,实在是汗颜。

我在中学时代是一个比较偏科的理科生,语文作文不好,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写作有什么关系。但同时,我又有着写日记的习惯,一直没把这当作“写作”。上了大学之后,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我的思想经历着最丰富的变化,因此我的日记经常写很长。现在回过头看,我是一个非常习惯于通过写字来跟自己沟通的人。我好像总能分成两个人,一个是直接去活着的那个我,就好像舞台上的演员;另一个是观察者的我,好像台下的观众。每天的日记就是演员与观众在戏后的深切交流。

在接触博客之前,我有玩过日记本软件,例如“天天日记本”,但是主要还是手写,因为当时的计算机系统不像现在的Windows 10,是经常要重装的。我从2004年接触博客,那时候我大三。从那时起,我换过好几个不同的BSP(blog service provider),写的东西都没有保留。现在这个博客,是读大四毕业,刚读研开始的。其实早期的文章是从Blogger.com搬到WordPress的,之后还经历过很多次搬家,直到自己花钱在Bluehost买了主机之后,才一直稳定地延续到今天。所以有很多早期的文章格式和图片都有残缺,现在也不想再去管它了。

博客记录了我的成长。几乎一大半的文章,记录的是我的友情和爱情,以及此间的困惑。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产生了一个问题:很少有人写博客写这么多年的。大家习惯了看一个博客认识一个人“当下的状态”,所以搜到这个人的博客,往往不去看写作日期,更不去看作者年龄。这对很多博客可能是不成问题的,写超过五年的博客很少。本博客到现在为止写了14年!因此在前几年我首先把跟私人情感有关的文章设成隐密了。一些公共话题的观点我倒是保持公开了,但在博客的“关于”里强调了人会成长变化,不要拿我以前的观点来评价我现在。我也见证了博客的兴起和衰落。在最有趣的那几年,有一个词叫blogosphere。我当时也有我自己的blogosphere,结识了很多仅从博客联系的朋友,现在几乎全断联了。博客也渐渐地“公众号化”,成了很多人赚流量的工具,转贴一些搞笑图片和热点文字,没有了原本的那种充满个人思想的味道。

所以,现在还能看到有人建立博客,持续写一些个人的东西,以一个blogger的风格去提及所关注到的其他blogger(在自己的博客里讲,而不是去评论点赞),还是十分高兴。添加到了我的Blogroll里,算是一个小小的表示吧。

最后,关于博客的名字。其实“万物皆流”是很后期改的。我博士期间(2011)才开始做进入流变学研究。那此之前,我的博客标题用过“Blog N Blah”、“On The Road”等。后来On The Road又用作万物皆流的描述。现在的描述Anything goes其实是一个美国老牌音乐剧的名字。这些名字的采用都没有什么深意,比鲁迅的两棵枣树差远了。

流浪地球

影片结束时,符号化的流浪地球穿过印着密密麻麻的宋体字的、谈不上任何版式的往日书卷,以及由它筑成的纸星球、纸空间站。我仿佛找回了当年在《科幻世界》上看完这篇小说后掩卷长叹的感觉。

影片结束时,符号化的流浪地球穿过印着密密麻麻的宋体字的、谈不上任何版式的往日书卷,以及由它筑成的纸星球、纸空间站。我仿佛找回了当年在《科幻世界》上看完这篇小说后掩卷长叹的感觉。

我从中学开始就一期不拉地买《科幻世界》。几乎每期都能感受到一次震憾,每一次都让我陷入长久的暇想当中,长期以来成为我最美味的精神食粮。曾经在最沉迷的阶段把《伤心者》给我妈看,被我妈嘲讽里面的人物脸谱化,主题肤浅幼稚,让我陷入更多的思考。大概就在《三体》的第一部在这本杂志上开始发表的时候,我就没再继续追看《科幻世界》。当时还以为《三体》只是刘慈欣的又一力作,跟以往一样会在这本杂志的读者圈里再一次引起热论,也仅此而已;远料不到正当我迟至奔三了才肯和我的青少年时期告别之时,这个最后扫过的作品会成为一部突破一本小众杂志读者圈,影响全国年轻人,甚至摘取全球科幻小说的最高奖,不仅是中国第一次,还是亚洲第一次。

那一年我们经历了10.8级地震,又办了奥运。似乎是因此打了个激灵,从那一年起的这十年来,我们国家这种世界级亮相,越来越频繁。很多类似“夺取世界最高奖项”这种在我青少年时代还属于“终级目标”的事情,都一一成为了现实。往日的“终级”已变成里程碑,往日的共识也同时被消解,社会早就进入了下一步争论,即我们到底追求什么价值观?该去往何方?至今离达成新共识还差很远。在争吵背后有着一个关于国家与个人的关系的齐声叩问。不敢在此过多代表别人,至少我本人曾经受教于从早期的《独立日》、《空军一号》到《后天》、《星际穿越》、《隐藏人物》中的美国价值观,也同时为它在更多美国大片之中的滥觞渐感厌烦。至今每每看到为国家私牲家庭的典型人物宣传,都会陷入矛盾的情绪。

知乎上关于刘慈欣作品“人物脸谱化”、“缺乏人文关怀”,以及集中在演员吴京身上的争议,其实都共同指向同一个命题:家与国的关系应该怎么样?对爱国主义宣传的反感,背后也是对下一层逻辑的恐惧,即假设国在这种宣传中被放大至如此地位,会导致更轻易即可牺牲家。我们既赞赏美国电影中无论何种灾难之下永远家庭第一的理念,又看清了故事情节每每为此作出了过多合理性上的牺牲。许多人之所以完全不顾这个电影的具体内容就去抱团批判,就是因为他们真正惧怕的就是这种使得对家的牺牲绝对合理化的灾难设定本身。在和平年代他们能理直气壮坚守的个人小确幸,在这种灾难下是无法不立即消失的。另一方面,我们离战争的年代实在太久远,以至很多人哪怕想赞美牺牲,也流于肤浅、表面和煽情。以往我们作为学习者也好,审视者也好,都是抽离去看待所谓的“普世价值”;现在我们不知觉地站在了普世价值的书写者之一:当灾难来临,如何撰写人与社会的史诗?我们对于个人的不得已的牺牲的伦理和情感旋钮,到底应该调到哪个档位?我们不再满足于写一个有特色的自己来反衬世界,现在我们直接写世界。

可能太激动,又不自觉地代表了别人。毕竟,从2008年到2018这特殊的十年,社会意识还发生了很多巨大的变化,使得我今天再看这部电影有很多奇特的感受。下面还是回到这部电影,谈一下我个人的一些感受吧。

《流浪地球》原作,其实刘慈欣生涯比较后期的作品。当年在《科幻世界》上闪光的还有很多位作者,但到后来可以感受到刘慈欣的能量渐渐超过了其他人。他后来能成为唯一突破国内的小众读者圈,一举冲出亚洲的那一位,并非完全没有先兆。他的成功离不开《科幻世界》那段时期的所有其他作者以及读者和编辑共同形成的成长环境。

电影的成功引发了知乎上产于“何谓科幻”和“硬vs软科幻”的讨论。但是类似这些基本问题的争论,早在十几年前就是这本杂志上的读编往来的常见主题。甚至是这本杂志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对“科幻小说”的总体界定,又对各种门类和属性有清楚的区分,并十分良性地在杂志之内鼓励既有分类的齐全展示,又不时高亮推荐一些无法分类的独特之作,哪怕从文学技巧上这些作品都很不成熟。该杂志当时这种持续深化的对“何谓科幻”的探讨,放在今天都是领先的。只可惜那个时期杂志还是小众,且能跟随这种讨论的持续读者就更少了。至少对我来说,“科幻”一词就是由《科幻世界》上的作品一定义的。后来4G时代来了,视频网站都已经有蓝光级别质量的时候,网上选个电影看,类别“科幻”下的那些电影,长期让我在浏览时脸上不禁地挂着屑笑。看到现在知乎上讨论这下问题的水平和深度我才想到,也许现在更多的人对“科幻”一词的认识就只依赖电影分类,以至当一部以老科幻迷标准公认软的科幻作品以电影的形式进入更多人视野的时候,很多人感觉“硬核”了,而实际上只是在科幻电影中比较硬核而已。

这十年来,大量美国“硬”科幻电影催生了一股“技术挑刺党”,已从兴致勃勃发展状大到惹人生厌。在长期由“科幻”电影代为定义“科幻”至今,竟然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不要过于理会这些细节,而应该去享受这些电影中贩卖的那永恒不变的人性主题,以至当一部原本纯正的科幻作品哪怕已经在人本主义方面进行了完善后摆在大家面前时,还是导至大量的“缺乏人文关怀”的批评。我毫不否认对人本主义的关注是文明的进步,只是突然明白,若纯正科幻从定义上就不负责承载大众关怀,而只是追求“what if”的纯粹的设想自由,那么它注定是小众的。

相比科幻小说,我国在电影方面,冲到世界舞台的时间要早得多。作为普通观众,我至少知道陈凯歌、张艺谋、王家卫、贾樟柯等人作品的例子。这些作品都透露着对我们所经历的历史和当下的种检讨和反思的态度。这种对本民族的近乎苛刻的自我批判和全方位高标准,甚至被一些人认为是我们之所以杰出的原因,但在这几年已经引起了从官方到民间的大量反弹。我没在国外长期待过,但从我在国内看到的架势,仿佛觉得外国人会看到两拨中国人同时以相反的角度极力向世界大喊我们对下一波现代化的追求,一拨人通过表现我们对自己的反思批判力度和深度,而另一拨则通过表现我们对西方的反思批判力度和深度。往远了想,我感叹经历近代百年耻辱开始,我们已走到最前面的这步,因而为自己能亲历而感到庆幸。往近了想,感觉这又无非是八十年代思潮的复兴和继续而已。

至于很多人提到的我国电影工业的屹起,我反倒觉得这部电影更多地是对《后天》和《环太平洋》的直接借鉴。特别是很多特效,虽然已经十分出色但显然还未达到最先进的水平。当然,追究这个是无聊的,因为我同时也深信这之中的障碍不是技术水平而是钱而已。随着电影吸金能力的进升和大型计算能力的普及,原本只在物理学研究中应用的多物理场仿真乃第一性原理计算机模拟,已经大量应用在创造逼真的电影特效中,改变了以往靠仅相当然绘制的做法。哪怕《蝙蝠侠》中只是表现一群蝙蝠飞过的一个镜头,都动用活性物质(active matter)模型的第一原理性模拟,以产生那种时有时无的体群运动现象(collective motion)。知乎上也有很专业的回答介绍《超能陆战队》和《环太平洋》中光影CG的先进性。仅从我专业的角度,《流浪地球》里有好几处流体力学现象的特效,似乎第一原理性不足,典型例子包括:巨型推进气排出的物质在前进着的地球后面的飘散,地球大气被木星引力捕获时的现象,还有点燃木星与地球大气那刻开始的发展等,从我直觉上都稍有那么点儿违反物理直觉。很多人批评的“木星引力突增”的点,我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如此宏大的工程计算,理应对初条极端敏感。实际实施方案不可能缺少频繁和强大的纠正。这些纠正也是基于不断按最新状态调整新的初条进行计算所作的,对总过程来说,也充其量算作微调。诸如落入木星洛希极限内这种跨越人类多代际的不可挽回的大尺度跑偏,到能被发现时,对恰好经历的那两、三代人类而言都已属于十分突然。而且自发现后,理应还未必马上能预测到结果是不可挽回的,必然又经过多种方案的争论和尝度,又叠加一系列微调,直到最后一刻,宿命才渐渐显现。因此,发现问题完全可以是缓慢的,长期的,并不影响接受或反抗宿命这一过程的突然性,使得电影里的故事还能同样的时间内讲完,反而产生更多末世人心的社会背景的创作空间。当然,这些细节,只是在纯正科幻小说的标准下的讨论了,在“忽略技术细节好好欣赏大片”的今日讲究下已属多余。

看完这部电影,“八十年代”这个概念确实一直浮上我心头,除了上述的这一层,我却再想不到跟电影什么明显的关联。也许是电影结束时那一页页书,特别是那上面的字体和版式,引发了那个年代翻书的一些感觉;也许是从这部被拍成电影的小说想起更多当时的其他作品中的“老干部”惯性三观;也许更多的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科学的春天”的兴奋和激动。虽然这一大批科幻小说是1990和2000年代涌现的,但我觉得它们在“科幻”上充当了先锋的同时,“小说”上延续了八十年代的风格。它们的落后性早已被消化:印刷美学的重视使得现在别说畅销书了,就大学课本的新版都有别致的版面。对人本主义和普视价值的认识也不再是萌芽式被言及,而是以一个灾难重生的基建狂魔角色亲自向全世界诠释。当年“革命浪漫主义”的惯性审美今天早被当作宏大叙事洗脑。“科学的春天”演讲和以徐迟为代表的报告文学催生的中国特色“民科” ,今天大家已熟见至几乎懒得理睬。“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的那一代,已经带队在世界电竞比赛上夺冠(也许不是最合适的例子)。总之,八十的上个世纪一切在今天好像都可以平静地告别了。看到电影最后那些由密密麻麻地旧式排版文字页面揉成的地球,我只能自己怀念一下当时在炎夏还没有空调的宿舍床铺上翻看杂志的自己,阅完全文后,意犹未尽地翻回到开头,看着全文唯一的油印出来的硬笔插画,土得掉渣的艺术字标题,以及作者姓名,大脑就好像电影里那颗符号化的流浪地球,一直在书卷之间穿棱不止……

我从中学开始就一期不拉地买《科幻世界》。几乎每期都能感受到一次震憾,每一次都让我陷入长久的暇想当中,长期以来成为我最美味的精神食粮。曾经在最沉迷的阶段把《伤心者》给我妈看,被我妈嘲讽里面的人物脸谱化,主题肤浅幼稚,让我陷入更多的思考。大概就在《三体》的第一部在这本杂志上开始发表的时候,我就没再继续追看《科幻世界》。当时还以为《三体》只是刘慈欣的又一力作,跟以往一样会在这本杂志的读者圈里再一次引起热论,也仅此而已;远料不到正当我迟至奔三了才肯和我的青少年时期告别之时,这个最后扫过的作品会成为一部突破一本小众杂志读者圈,影响全国年轻人,甚至摘取全球科幻小说的最高奖,不仅是中国第一次,还是亚洲第一次。

那一年我们经历了10.8级地震,又办了奥运。似乎是因此打了个激灵,从那一年起的这十年来,我们国家这种世界级亮相,越来越频繁。很多类似“夺取世界最高奖项”这种在我青少年时代还属于“终级目标”的事情,都一一成为了现实。往日的“终级”已变成里程碑,往日的共识也同时被消解,社会早就进入了下一步争论,即我们到底追求什么价值观?该去往何方?至今离达成新共识还差很远。在争吵背后有着一个关于国家与个人的关系的齐声叩问。不敢在此过多代表别人,至少我本人曾经受教于从早期的《独立日》、《空军一号》到《后天》、《星际穿越》、《隐藏人物》中的美国价值观,也同时为它在更多美国大片之中的滥觞渐感厌烦。至今每每看到为国家私牲家庭的典型人物宣传,都会陷入矛盾的情绪。

知乎上关于刘慈欣作品“人物脸谱化”、“缺乏人文关怀”,以及集中在演员吴京身上的争议,其实都共同指向同一个命题:家与国的关系应该怎么样?对爱国主义宣传的反感,背后也是对下一层逻辑的恐惧,即假设国在这种宣传中被放大至如此地位,会导致更轻易即可牺牲家。许多人之所以完全不顾电影具体内容就去抱团批判,就是因为他们真正惧怕的就是这种使得设定对家的牺牲绝对合理化的灾难设定本身。在和平年代他们能理直气壮坚守个人小确幸,在这种灾难下是无法不立即消失的。另一方面,我们离战争的年代实在太久远,以至很多人哪怕想赞美牺牲,也流于肤浅、表面和煽情。我们既赞赏美国电影中无论何种灾难之下永远家庭第一的理念,又看清了故事情节每每为此作出过多合理性牺牲。以往我们作为学习者也好,审视者也好,都是抽离去看待所谓的“普世价值”;现在我们不知觉地站在了普世价值的书写者之一:当灾难来临,如何撰写人与社会的史诗?我们对于个人的不得已的牺牲的伦理和情感旋钮,到底应该调到哪个档位?我们不再满足于写一个有特色的自己来反衬世界,现在我们直接写世界。

可能太激动,又不自觉地代表了别人。毕竟,从2008年到2018这特殊的十年,社会意识还发生了很多巨大的变化,使得我今天再看这部电影有很多奇特的感受。下面还是回到这部电影,谈一下我个人的一些感受吧。

《流浪地球》原作,其实刘慈欣生涯比较后期的作品。当年在《科幻世界》上闪光的还有很多位作者,但到后来可以感受到刘慈欣的能量渐渐超过了其他人。他后来能成为唯一突破国内的小众读者圈,一举冲出亚洲的那一位,并非完全没有先兆。他的成功离不开《科幻世界》那段时期的所有其他作者以及读者和编辑共同形成的成长环境。

电影的成功引发了知乎上产于“何谓科幻”和“硬vs软科幻”的讨论。但是类似这些基本问题的争论,早在十几年前就是这本杂志上的读编往来的常见主题。甚至是这本杂志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对“科幻小说”的总体界定,又对各种门类和属性有清楚的区分,并十分良性地在杂志之内鼓励既有分类的齐全展示,又不时高亮推荐一些无法分类的独特之作,哪怕从文学技巧上这些作品都很不成熟。该杂志当时这种持续深化的对“何谓科幻”的探讨,放在今天都是领先的。只可惜那个时期杂志还是小众,且能跟随这种讨论的持续读者。至少对我来说,“科幻”一词就是由《科幻世界》上的作品一定义的。后来4G时代来了,视频网站都已经有蓝光级别质量的时候,网上选个电影看,类别“科幻”下的那些电影,长期让我在浏览时脸上不禁地挂着屑笑。看到现在知乎上讨论这下问题的水平和深度我才想到,也许现在更多的人对“科幻”一词的认识就只依赖电影分类,以至当一部以老科幻迷标准公认软的科幻作品以电影的形式进入更多人视野的时候,很多人感觉“硬核”了,而实际上只是在科幻电影中比较硬核而已。

这十年来,大量美国“硬”科幻电影催生了一股“技术挑刺党”,已从兴致勃勃发展状大到惹人生厌。在长期由“科幻”电影代为定义“科幻”至今,竟然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不要过于理会这些细节,而应该去享受这些电影中贩卖的那永恒不变的人性主题,以至当一部原本纯正的科幻作品哪怕已经在人本主义方面进行了完善后摆在大家面前时,还是导至大量的“缺乏人文关怀”的批评。我毫不否认对人本主义的关注是文明的进步,只是突然明白,若纯正科幻从定义上就不负责承载大众关怀,而只是追求“what if”的纯粹的设想自由,那么它注定是小众的。

相比科幻小说,我国在电影方面,冲到世界舞台的时间要早得多。作为普通观众,我至少知道陈凯歌、张艺谋、王家卫、贾樟柯等人作品的例子。这些作品都透露着对我们所经历的历史和当下的种检讨和反思的态度。这种对本民族的近乎苛刻的自我批判和全方位高标准,甚至被一些人认为是我们之所以杰出的原因,但在这几年已经引起了从官方到民间的大量反弹。我没在国外长期待过,但从我在国内看到的架势,仿佛觉得外国人会看到两拨中国人同时以相反的角度极力向世界大喊我们对下一波现代化的追求,一拨人通过表现我们对自己的反思批判力度和深度,而另一拨则通过表现我们对西方的反思批判力度和深度。往远了想,我感叹经历近代百年耻辱开始,我们已走到最前面的这步,因而为自己能亲历而感到庆幸。往近了想,感觉这又无非是八十年代思潮的复兴和继续而已。

至于很多人提到的我国电影工业的屹起,我反倒觉得这部电影更多地是对《后天》和《环太平洋》的直接借鉴。特别是很多特效,虽然已经十分出色但显然还未达到最先进的水平。当然,追究这个是无聊的,因为我同时也深信这之中的障碍不是技术水平而是钱而已。随着电影吸金能力的进升和大型计算能力的普及,原本只在物理学研究中应用的多物理场仿真乃第一性原理计算机模拟,已经大量应用在创造逼真的电影特效中,改变了以往靠仅相当然绘制的做法。哪怕《蝙蝠侠》中只是表现一群蝙蝠飞过的一个镜头,都动用活性物质(active matter)模型的第一原理性模拟,以产生那种时有时无的体群运动现象(collective motion)。知乎上也有很专业的回答介绍《超能陆战队》和《环太平洋》中光影CG的先进性。仅从我专业的角度,《流浪地球》里有好几处流体力学现象的特效,似乎第一原理性不足,典型例子包括:巨型推进气排出的物质在前进着的地球后面的飘散,地球大气被木星引力捕获时的现象,还有点燃木星与地球大气那刻开始的发展等,从我直觉上都稍有那么点儿违反物理直觉。很多人批评的“木星引力突增”的点,我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如此宏大的工程计算,理应对初条极端敏感。实际实施方案不可能缺少频繁和强大的纠正。这些纠正也是基于不断按最新状态调整新的初条进行计算所作的,对总过程来说,也充其量算作微调。诸如落入木星洛希极限内这种跨越人类多代际的不可挽回的大尺度跑偏,到能被发现时,对恰好经历的那两、三代人类而言都已属于十分突然。而且自发现后,理应还未必马上能预测到结果是不可挽回的,必然又经过多种方案的争论和尝度,又叠加一系列微调,直到最后一刻,宿命才渐渐显现。因此,发现问题完全可以是缓慢的,长期的,并不影响接受或反抗宿命这一过程的突然性,使得电影里的故事还能同样的时间内讲完,反而产生更多末世人心的社会背景的创作空间。当然,这些细节,只是在纯正科幻小说的标准下的讨论了,在“忽略技术细节好好欣赏大片”的今日讲究下已属多余。

看完这部电影,“八十年代”这个概念确实一直浮上我心头,除了上述的这一层,我却再想不到跟电影什么明显的关联。也许是电影结束时那一页页书,特别是那上面的字体和版式,引发了那个年代翻书的一些感觉;也许是从这部被拍成电影的小说想起更多当时的其他作品中的“老干部”惯性三观;也许更多的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科学的春天”的兴奋和激动。虽然这一大批科幻小说是1990和2000年代涌现的,但我觉得它们在“科幻”上充当了先锋的同时,“小说”上延续了八十年代的风格。它们的落后性早已被消化:印刷美学的重视使得现在别说畅销书了,就大学课本的新版都有别致的版面。对人本主义和普视价值的认识也不再是萌芽式被言及,而是以一个灾难重生的基建狂魔角色亲自向全世界诠释。“科学的春天”演讲和以徐迟为代表的报告文学催生的中国特色“民科” ,今天大家已熟见至几乎懒得理睬。“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的那一代,已经带队在世界电竞比赛上夺冠(也许不是最合适的例子)。总之,八十的上个世纪一切在今天好像都可以平静地告别了。看到电影最后那些由密密麻麻地旧式排版文字页面揉成的地球,我只能自己怀念一下当时在炎夏还没有空调的宿舍床铺上翻看杂志的自己,阅完全文后,意犹未尽地翻回到开头,看着全文唯一的油印出来的硬笔插画,土得掉渣的艺术字标题,以及作者姓名,大脑就好像电影里那颗符号化的流浪地球,一直在书卷之间穿棱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