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Archives: 个人生活

与专业无关的内容。

我对人生乐趣的认识

看到有人讨论“人生的乐趣”这个话题,我也说两句。

如果是为了短期目标的快乐,那也有一说:人生应该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这又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什么是美好的事物?

但凡乐趣都或多或少来自于已有知识或技能。如果有什么乐趣完全不需要已有知识或技能,那这多半就是纯感官享受,甚至是动物本能。例如吃甜的东西不需要先学习感觉甜味。哪怕是无聊了看古装穿越剧打发时间,那也得先学会听普通话,有基本的语文水平,否则就只能达到婴儿的程度,看到红红绿绿的光影闪动觉得新奇的这种层面的乐趣。不先学习,是不会知道什么是美好的事物的。人学过什么,了解多少世事,走过多少地方,决定了他认为什么东西美好。

但是李敖也说过,「为了一流的快乐,就要放弃简单而普通的快乐」,所以为了有房有车的一流幸福感,就要放弃此刻打游戏简单普通的幸福感而去搬砖。这些想法是没有问题的。

所谓“一流的快乐”,无非就是指需要事先具备比较多的知识和技能才能享受到的乐趣(而不是有房有车),例如演奏钢琴曲的那种乐趣(特别是演奏织体复杂,思想深刻的钢琴曲,只有达到这种程度的钢琴家才能享受到的乐趣);所谓“就要放弃简单而普通的快乐”,无非就是说人生时间有限,所以钢琴家从小就得当苦命的琴童,以练琴作为童年唯一记忆,因为要达到那样的乐趣所需要的知识和技能,非如此不得在有生之年内完成(还得搭上天赋)。这跟凤凰男式的“有房有车”愿景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十分尊重和推崇这种耐心,无论是艺术领域还是体育,我都认为这是因为最大限度地自觉远离动物性躁动,朝圣般地自制,因而才能达到的人类特有的文明高度。这也与快乐不矛盾,例如打羽毛球不先随便上场乱打,而是先学习和训练叠步,挥拍等基本动作,从基本功练起,往往是这样学习而成的爱好者,最有打球的瘾。只有自制力和耐性尚未养成的3岁小孩,才会对先学基本动作感到不耐烦和多余。“有房有车”算哪门子“一流的快乐”?为了“有房有车”这种“一流的快乐”去搬砖,放弃了去网吧开黑这种“简单的快乐”,这是卢瑟吊丝的理解程度。

Google Scholar和检索

最近有一篇《为什么科学家需要google》在微信和微博之间流传甚广,甚至我老板都转了。我也看了这篇文章,没给打赏。作者还是注意了讲道理的先后顺序的。先正经地介绍了Google Scholar可以用来做什么,然后才开始发表观点。可是,对Google Scholar的介绍让人觉得Google Scholar也没什么特别,ISI Web of Science也能做到这些。而后面发表的观点,行文风格很像倡议书、公开信、宣言之类的东西。我当然有点要求比较高了,也许在我老板长期影响下,我已经认为,把对的事情说出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搞清楚当局为什么“错”。而后者则正如问为什么“建国后的动物不能成仙”一样,永远是个谜。长期以来,各种网友带着优越感地宣传,为什么翻墙好,为什么Google好,可是我没看到一篇说到点子上的。大多数这些观点发表完了都很无力。事实上,所有这类事情,如果抱着计较利益得失的心态去看待,都其实没什么优势,越宣传就越让别人费解,就为这点儿事,值得花这么大工夫去翻墙么?反而显得装逼。事实上,就我个人而言,翻墙给我带来的工作和生活上的便利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为了追求“独立思考”,我必须首先具备这样的素材。我如果要思考一件事情,必须按照逻辑把大前提小前提都一一验证。先要搞清楚是什么,才去想为什么。验证这些需要事实,而事实都记录在网上。这跟做科研有点类似,或者说,作为科研工作者我习惯了用这种被训练出来的思维方法去思考的其他问题。在缺乏有效的获取信息工具的情况下,谨慎起见我是无法发表很多观点的,因为我无法为我形成了的观点准备事实基础。换句话说,在一个信息封闭的社会里,真正诚实知识分子是失语的。大家对社会不满,若想要求问知识分子,发言的往往是为着某个立场或势力背书。

敏感时期历史资料的开放,可供历史学家自由地研究各种问题,对于同一历史事件能够得出各种观点。如果说,当前互联网记录或产生着的是“正在发生的历史”,那么对互联网的封闭其实就是对这种“实时历史资料”的封存,使人从源头上就失去得出有理有据的独立观点的前提。你提出什么疑问,都没有事实基础——因为我封掉了你的事实基础——所以也就没有任何疑问可以危胁到我。如果说,敏感时期历史资料之所以能开放,是因为当局认为对那个时代无论什么疑问都影响不到其今天的执政;那么,之所以要封存“正在发生的历史”的原因也可想而知。

说到检索,我在知乎上曾经在一个答案里聊过在互联网时代之前我国研究者是怎么查阅文献的。那个答案本来的主题是关于大型计算机的,所以原文对大型计算机有所侧重:

我想说的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我们这一代科研工作者,基本上是通过搜索引擎去搜文献的,而且通过邮件提醒或者RSS,我们的触角基本上能够覆盖到几乎所有已发表了的文献。因此我总是无法想象,互联网时代之前,没有ISI Web of Knowledge的时候,人们怎么做文献综述,怎么在日常工作中发现新的相关研究——难道天天泡图书馆一本一本地翻杂志吗?其实,现在看来家用计算机能做得到的事情,当时无非是要动用大型计算机而已。在计算机出现之后(1954年ENIAC),一些大学或者专门的情报机构制作供情报检索用的科技文献磁带,60年代起就广泛利用计算机进行自动化检索,70年代已经发展到通过联机网络进行检索。80年代,我国也开始研究怎么使用国产计算机来解决定题检索的问题。这恰恰是一个考验计算机的软件和外部设备(例如贮存能力和数据库管理)的一项任务。例如,前面郝析林文产中提到的“赛伯-172”机(CyBER-172),石油部进口。80年代用于检索Tulsa和API文献带。美国化学文摘(CA)磁带79年初由化工部情报所引进,其定题检索系统由南化研究院和化工部情报所两个单位合作开改,于80年通过鉴定,当时在南化研究院计算站的Siemens-7730计算机上运行、每月检索一次,共12盘磁带。从这些细节也许可以看出,虽然我们国产计算机在计算速度上赶超国外,但实际应用的都是进口机。由于大型机的操作系统和外设谈不上什么兼容性,所以是否因为进口机配套的操作系统和磁盘系统能够真正使用,而我们国产的“世界最快”计算机只沦为摆设?就算到今天,我们各个高校和研究所的机房,买的是国产品牌(联想?),还是IBM的呢?这就好像武器一样,在和平时代,说出来够厉害,那只是面子问题;好用好卖,那才是实惠。

小提琴演奏家

很久没有听古典音乐了。现在我工作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打开JazzRadio,开车的时候就听广州MY FM 880(工作的时候也会听,有网络直播),基本上没有听古典音乐的机会。今晚恰好逛YouTube,听了两个我一直记着的小提琴手的一些表演。

自己是搞科研的,会感到在一个方面比较专业(“最懂”)是一种幸福,反过来觉得业余、外行则是一种不幸(这个有点偏激没错)。所以我要么总是岂图在其他方面也变得(自以为还算)内行,要么就完全不去接触它。我无法忍受“我高兴就好”这类状态和心境。以前我觉得在音乐方面我乐感好,有自己的品味,可以听出好坏。但现在明白除了我自己熟悉的那一点科研方向我能知道好坏外,世上所有的事情孰好孰坏我知道个屁。我实际只能信口雌黄。一边厢在别人信口雌黄而不自知的时候心中暗爽,另一边厢又跟别人信口雌黄而不自知,最终无非还是落得个“我高兴就好”。

有很多备受推崇的小提琴家我并不感冒。但是这个需要逐步解释。首先我爱听的小提琴曲目就很有限。而我只根据我爱听的曲目来评价一个小提琴家。所以,老是拉我不爱听的曲目的人,再好我也听不出来,也不感兴趣。对其他乐器演奏家我都是如此的。所以我评价一个小提琴家怎么样不好,往往该怪的是我自己听的曲子少。

无论如何,李传韵我就不太感冒。我喜欢听那几个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尤其考究慢乐章,小品之中我也就喜欢听克莱斯勒的难度不高旋律肤浅优美的,我还喜欢听室内乐(包括奏鸣曲)。但搜索李传韵的视频和录音,很难看到他演协奏曲作品,大部分是小品。炫技小品我自己不感冒,不炫技的如Vocalise之类的,他拉得也没犯什么大错(他的《预言鸟》专辑),要求再高一点就是嫌平铺直叙了点,但是我对这种曲目本来就不那么吹毛求疵。而且,由于我知道的当代演奏家少,要比较往往我就会举出比如Milstein的版本来比,这样说话就很不公平近乎耍赖。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干脆不听活着的演奏家,只听死了的算了,毕竟再出一个Milstein可能要比哈雷彗星回来还久。

但就Vocalise这曲,我倒是可以找到黄蒙拉的版本(他的DG专辑)来比较,当然比李的版本高到不知哪里去了,至少相比这下说李的版本平铺直叙就不算过份了。我就提一个缺点:这首曲子呼吸很重要,一直不让人呼吸是不对的。

我能搜到李传韵少数协奏曲有柴D和Sibelius。柴D听烂了,而且没能超过Milstein,就不评价了。他拉Sibelius,感情过于浓烈外显了。他拿拉《流浪者之歌》的路数来拉这个。按我自己的理解Sibelius小协应该是海鸣威式的硬汉。有一部北欧电影叫《薄暮之光》(Laitakaupungin valot),就应该是那个感觉!今年年初黄蒙拉在星海音乐听演过Sibelius小协,我去听了。尽管广交一如既往地差,但黄蒙拉完成质量很高,具体见我当时写的听后感

想搜李拉Brahms的作品,没找到。能够找到李传韵拉贝多芬小协这种不疯的作品(只有第一乐章)。节奏还是自由到近乎乱的程度了。只能找到黄蒙拉同一作品的第三乐章,不知道李传韵会不会连第三乐章也乱改节奏,但黄蒙拉的也不好,不知道是琴的原因还是录音的原因,音色很粗糙。黄蒙拉的录相也是少得可怜,值得推荐的是他拉Brahms小协的一些片断,令人真想去听现场完整版:

特别喜欢于翔。首先当然是搜到他的演出曲目都是我喜欢的。其次真的觉得他拉哪个都好。搜起来他的视频其实挺多,比黄蒙拉和李传韵多了去了。不过,怎么赞一个事情好?我只懂举出这件事情哪些方面可以怎么坏法、容易怎么坏法,以突显出好的难能可贵。但是对于我喜欢的作品,经常听的都是好的录音,没听过不好的。那另一种做法就是,跟最顶极的极品比较。例如专门先听Milstein的,再马上听被考察对象的,看谁落差小。肖松的《音诗》这曲子,死了的人之中让我我印象深刻的版本有Neveu的和Milstein的。听完Milstein的之后马上再听于翔的,觉得他比其他演奏者扛得住这种不公平的考验,拉得就很有已故演奏家的那种档次。唯一可惜的是这曲子的乐团部分也非常重要,跟很多曲子不一样,这首曲子乐团要是丝微破功,小提琴是救不回来的。要是能听到他跟有水准的指挥合作这曲子就好了。

下面还会贴出好多个我觉得好的于翔的视频。Frank的小提奏鸣曲,我非常喜欢这个作品,非常喜欢Thibaud跟Cortot的版本,没听过拉得差的,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称赞于翔的版本。

莫扎特第五小协,于翔参加Michael Hill比赛的第一乐章效果不是太好,考虑到他参赛时的状态,也情有可原。跟慕尼黑室内乐团合作的第二、三乐章就很好。这曲子我就没听过拉得不好的,但是能把莫扎特演好的演奏家很难得。已故演奏家中,全能大演奏家中能把莫扎特演得特别好的很少,钢琴家中Kempff、Curzon经得起这种评价,小提琴中除了Heifetz和Milstein之外也就谢林可以经得起这种评价。听完于翔拉的莫扎特的慢乐章,就觉得这个小提琴家比李传韵高不是一两个档次。发现小提solo进入的处理跟Heifetz/Sir Malcolm Sargent版像。听完Heifetz和Grumiaux版再听于翔版,没感到什么落差。第三乐章只有一些小地方例如1:00那里不够人家已故演奏家干净,略有叽叽咕咕的声音。


Prokofiev第二小协的慢乐章,我也就有Milstein和Heifetz版的印象。

我11年在博客中胡扯的时候提到过于翔,想不到于翔本人来回复了。后来知道那一年他的遭遇,才觉得当时我博客里的措辞不太恰当。从这件小事能够看出他是个平和而有礼貌的人。很希望他能到广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