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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专业无关的内容。

青年教师座谈会

今天下午参加学院的青年教师座谈会。我是最小的小字辈,开会的时候心里都有点怯。

会议是按照教务处要求举办的,“以‘提高学生学习质量’为主题,从教学工作基本规范、师德师风建设、课前备课、教学方法与手段改革、课堂管理、教材建设、学业评价、教学与科研融合等方面进行交流讨论”(通知原话)。院长、负责我院的教学督导员分别讲话。院长主要是强高上课的重要性,不要只顾搞科研发文章。理由有二:一是关系到华工的社会地位,主要来自其培养的学生质量。一般人家是不会知道你发什么高水平论文的,印象深刻的还是你校培养的毕业生质量怎样。因此把学生培养好才是华工办校的重点,否则只会办成科学院,失去高校的意义和社会肯定。失去社会肯定拨款啊什么的就会少,想工资高就难了(最后这句是我加的)。二是作为老师个人在社会上的受肯定也还是来自于他培养的学生(也包括硕士和博士),理由跟上面的差不多。最后院长叫我们“不要有怨言”。科学院系统工资,作是从科研经费里出的;高校的工资是教育部发的,就是用来支付我们除了做科研之外进行教学的酬劳。我心想,对青年教师可以说“不要有怨言”。特别是我,刚参加工作,没有任何成绩拿出来,怎么敢有怨言?所以青年教师一般比较有干劲,做事以做出成绩为主,心里想的是,只有做出成绩和贡献,各种评比上去了,工资自然会高的。但是对于中年教师问题就复杂了,很多老师已经有比较好的成绩,报酬上却没有体现,很难再跟他们讲“不要有怨言”这句话;就算是没什么成绩的中年教师,相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理由仍然可以很多。青年教师也是看着中年教师来作为自己将来的写照的,榜样的力量是很重要的。具体就上课而言吧,青年教师也需要榜样。

督导员讲话时间比较长,是详细介绍他平时下课堂听课所看到的一些情况。有很多是我做学生的时候都理解的事情,例如要善用PPT,适当使用板书之类的。大多数属于只要老师用心就能够注意到的问题。但其中有一个问题是让我比较汗颜的,那就是我们学校是工科学校,学生上的专业课,涉及具体工业技术的比较多。可是,现在年轻老师在受教育的时候就没有机会下工厂实践(这个现在确实越来越难,因为就算去了工厂也不会展现太多)。督导员是老前辈,他说试过跟其他年轻老师一起带学生去实习,一些老师看到工业上原本很普遍的技术,都感到十分新鲜,凑过去看个不停。有的老师在上课前,自己对这门课不太了解,是凭着较强的学习能力把教材看过一遍,现炒现卖的,也带来一些问题。例如,一些原本是很普通,本可以一句带过的原理或者论断,上课的老师却花很多时间,通过很多方式从不同侧面去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说明这个老师自己曾经怀疑过,又没有机会实际调查,没有底气,只好借助逻辑来论证一番,即虽然对教材内容比较了解,但是缺乏判断轻重的经验,事实上离不开教材。

我本来就知道,我们学院高分子的老师有很多都跟社会上的企业和工厂联系较多,本身做的课题也多是应用类,因此,他们都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内幕”。我导师说有个老师,一看到几份炼胶的配方“菜单”,马上就说出这是阿迪达斯的、这个是耐克的,在我听来简直是神乎其神了。更不用说平时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橡塑制件的常规制造工艺,好像每个老师都很清楚,而且并不是停留在知识上,而是能闲聊式地说“上次XXX公司找我们做什么什么,就是因为他里面加的什么剂不够,我们就帮他们改了什么”这种。

我说我听了汗颜,是因为我长期只对理论问题感兴趣,我的导师也是做物理化学的。可以说我的知识很专很窄。而本科生不是个个都要去做科研,大部分是要发散到珠三角的各个企业中去。大三大四的专业选修课,名称往往都是这个技术那个技术,我都想去学。因此作为老师,我目前的知识背景一点优势都没有。就算不当老师,我也不希望走出去说“我是学高分子”的结果连鞋底胶保鲜膜怎么做不懂。但是话说回来,这也不完全是我们的错。正如督导员自己说的,他们那代人,虽然由于历史原因,受正规教育的经历比较欠缺,但实践经验很强。而且很多东西,课堂上讲半天,去工厂亲眼看一下就全了解了,所以说“欠缺”也并不欠缺。倒是后来培养的比较欠缺,因为很多学校实践机会比较少。他提出,我们学校本科校外实习的时候,不要总是那几个老师带队,各位年轻老师也参加带队,除了带学生之外自己也有些机会了解工厂实际,增加这方面的感性认识。

自由讨论时间里有很多老师都提出了教学上的问师和意见。大部分对于我这种还没有开始上课的老师来说都是新闻。但有两个老师说的话也让我印象深刻:

一个老师说上课要照顾大多数同学的水平。这个道理虽然平时也被讲过N遍了,但还是很容易偏离。因为读完博士的,当初一定是成绩比较好,学习比较主动,对老师依赖较少的学生。完全以自己的经历考虑对待普通学生的方式是不妥的。因此,说“自己也是学生过来”,就完全根据自己的理解来上课,也会出问题。我读本科的时候上课就很非典型,但我不能以我的“成功经验”去要求所有的学生。其次,很多老师当初学习的时候可能是对知识获得比较深刻的理解,获益良多,因此现在也希望学生都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受很多课程的安排和学时限制,实际很难完全按照这种想法来做。大多数情况下是要跟这些外界条件妥协的。因此变成老师上课要做到的是找到一个对学生帮助最大化的妥协方案,而不是去坚持理想主义。

还有一个老师说为什么有的老师学生不爱听他讲课,因为他人文素养差,上课干巴巴的,直接搞公式推导。应该深奥的问题科普化,关键是形成理念。我特别赞同这一观点。我自己也发现一些读到博士研究生的同学,脑中连基本的物理图象都没有。他记得的,是写在当初那本书上第几页第几行的那几个字,而不是这些字所反映的空间结构和动画。这种知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本科生相比专科或者技校的优势之一就是学习了系统的理论知识,所谓理论知识就是规律性的东西,规律性是指世界的运动、变化、发展的规律(马哲)。所以你知道了规律就是知道了世界的运动、变化、发展,只有这样你才有“预见性”和“控制能力”,成为人才;否则就是废才。不是说要惯着学生的脑袋不能让学生感受到一丝难度,而是说要把难度的重点放在空间物理图象的建立方面,让学生也许不记得公式推导,但是发自内心相信相关的结论。而不是把这些认为只是课堂上的东西,下课之后,天天在他生活中发生着的高等物理和化学,他还跟没上过课一样视而不见,跟一个“普通人”一样,那就算他读大学的时候推导公式能过关,这大学也白上了,还不如去上技校。

会后,负责带头上“材料科技英语”的马老师找了我和另一个年轻老师(他也没上过课)谈了这门课怎么上。这门课的设置本身就有问题。由于大二取消了大学英语(只需要大一上),似乎显得英语方面不够,于是加了这门课,又取消了后来专业英语。这门课是排在大二上学期,因此学生根本没有学到专业课,因此很难当成专业英语来上(学生连中文术语都不知道),只能科普一下。现在面临的是要做一个教学大纲。

人血馒头

鲁迅写的《药》里面有人血馒头这一故事。反思中国人的弊病,是那一年代的学者都努力做的事情,在这方面不只鲁迅是杰出的。可惜我们当初稍微多谈了点主义,少谈了点问题。以至人血馒头的现象一直到今天也还很普遍。例如:

其实,抢人血馒头和抢西瓜,道理是很简单的。以馒头为例,刑场上面的犯人,不是我让杀的,叫我去救也救不了,是反正要死的。这血流了也白流,做成人血馒头还能给别人治治病。这就跟今天死刑犯捐献器官差不多。是的,完全从利益去考虑的话,不要说人血馒头,就连三聚氰胺都是合理的。

其中一个能够想到的方面就是“廉耻”。要求一个人懂得不去要人血馒头——我是指在这个人仍然迷信人血馒头能治痨病的前提下,因这次刑场上的是烈士,出于尊重而不去要——是需要加一点叫做“廉耻”的东西的。去要人血馒头,不是不行,只是会被称为“寡廉鲜耻”而已。但是那这个“廉耻”,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好像很多余?就很难解释了。专业的人也许可以搬出什么康德啊之类的西方哲学来分析一番。但从以前就有种说法,说一个人“读了这么多书,应该知道礼义廉耻”,意思就是说,不管康德怎么认为,我们中国人至少知道,廉耻是读书读来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看到这个视频,会扯到教育上面去。也有人说这是因为穷,但很显然这种事情在那些中小城镇里也会出现,那些刚刚住到城镇的人,生活城市化了,思想还是传统农业社会的样子。

也可能想到,光靠中国文化的廉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中国文化是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作为智慧来传授的,知这种廉耻似乎也可以去捡西瓜。到底是什么样的廉耻才让人不好意思去捡西瓜呢?说白了无非是现在消防队在救人,我要为我竟然帮不上忙而感到遗憾,并仍不放弃努力想别的办法帮忙;而不是脑子完全不管这事,似乎这西瓜摊在地上,死人没死人照要捡,不影响。那凭什么我就要感到遗憾还急着想别的办法呢?因为人命关天,见死不救会让人很不舒服。很显然,去捡西瓜的,并不觉得见死不救有多不舒服。因为那个快死的人,往上数八辈打不着关系。这是由于中国的道德是基于宗族伦理的,不是自己的家庭成员的情况,至少也要模拟成家庭成员。例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交朋友要义结金兰,当官是父母官,人民是子民,等等。想人别人理你,必须在此类“交情”上攀附一番。一点“交情”没有的,没跟我“碰过杯”的,你死你的人,我捡我的西瓜,何错之有?当然,今时今日我们是有了消防队这种公共服务,消防队员不至于这么想。但是那些最土最土的农村,以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不需要改变这种思想。在视频的下面有这么一段评论:

我老家是湖南岳阳的 也是农村,我只能说如果这车祸发生在我们村边上,保不准也会有人去抢瓜,当然我不会去。也许很多人骂没人性,确实该骂,是真的没人性,特别是有些人还在笑,但是我又同样告诉你们我们村夜不闭户你们信不信呢??

这就说明,这并不是一种人天然能感受到的廉耻,也不是中国草根道德文化中所包含的廉耻。在西方人打进来以前,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鲁迅之类的人,说中国人“一盘散沙”,无非是看到人家西方社会的进步之处,有了比较之后,才懂得痛心疾首罢了。梁濑溟在《中国文化要义》里说:

关于团体一面的,可以约举为四点:

第一,公共观念;

第二,纪律习惯;

第三,组织能力;

第四,法治精神

这四点亦可总括以“公德一词称之。公德,就是人类为营团体生活所必需的那些品德。这恰为中国人所缺乏,往昔不大觉得,自与西洋人遭遇,乃深切感觉到。

从农村的生活经验,是导不出市民阶层的伦理的。去IKEA看家俱,经常有人长时间摊坐在摆卖的沙发或床上,甚至睡觉。有一次,我确实需要量度一座沙发,不得不叫那个正在睡觉的人起来,结果那个人还挺生气。因为,诸如像IKEA里摆着的家俱这类事物,是没有任何伦理告诉我们它归谁应得或可用的范围之内的,是属于谁占着归谁的“荒漠”地带。明明他先睡着了,似乎你这后来的就没理由让他走开了。哪有好好的东西放在大空地上也不栏着的?不栏着那就是让人随便坐的。有人说,这属于贱,什么东西非要拦死封死,敬酒不喝喝罚酒。但是在农村,本来就是一家人过一家活,从生活方式上就一般不怎么影响他人;哪像商场那样,全是陌生人聚在一个地方干同一件事,却又要求自然形成秩序的。城市人,从早上上班,到晚上吃饭,都在外面,参与公共服务的时间占了一半一上。农村不是这样的。就算是中国城市的人,去了国外,会看到更多外国人“犯傻”的做法,大家都很傻。其实农民进城也就是这种心理。关键问题在于,为什么我们要认为文明一定是朝着“公德”、“自律”的方向前进呢?网上也经常有愤青骂说所谓那些讲公德,“君子”的行为“都是装”,“伪君子”。明摆着的利益,就为了装上等人,偏不要,这才叫犯贱!贪官的心理大概就是这样。

未来研究方向的思考

先考虑大的方向,再慢慢考虑到眼前。

虽然将来我会继续增值,但目前来看,还是以流变学这一不太长的特长为主,所以要考虑流变学发展前景。其实现代的流变学已经分为两大块:非牛顿流体力学和非平衡态的软凝聚态物理。McKinley的研究比较偏前者,而Weitz的研究偏后者。两方面的研究,发展到今天,都需要建立新的实验硬件。非牛顿流体力学的研究需要流场表征手段,加上目前已经进入微流道microfluidic时代,在这方面的基础研究会推动很多未来的产业,因此需要制作微流道流变测量器件。而非平衡态的软凝聚态物理需要各种时间和空间分辨的结构测量手段。这些手段在我们实验室都不具备,有待建立。从我们实验室已有设备来看,在原有的动态光散射仪基础上,可建立DWS。在原有的旋转流变仪基础上可增加PIV。同时,利用973的资助还可以建立基于光学显微镜的particle tracking。问题只在于具体选择什么科学问题来研究。由于搭建仪器本身就需要时间比较长。现在只能注意跟踪研究前沿,等自己的仪器快要搭建好的时候,再按到时的研究前沿考虑研究课题。研究进展日新月异,现在想了也白想,只能够大致决定搭一台具备什么功能的仪器。

选择什么研究体系,研究什么问题,凭空想是很难有创新性的,靠天天看文献,也超越不了拾人牙慧。我觉得创新的来源应该从自己课题组以往的积累中获得。课题组长期从事什么体系的研究,就会积累很多“独家”的问题。可是,在流变学方面,课题组之前的研究(临界凝胶点)跟我现在的差别比较大,而且暂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可深入的余地。我现在的研究(Laponite体系),又太多人研究(我基本上是跟着Joshi屁股走),而且跟他们(特别是法国那堆人)相比我的研究手段太单一,目前关于Laponite体系剩下的问题难度都很大,光靠旋转流变仪,除了能验证一些已提出的理论之外,基本上做不到什么探索。因此,我的打算是把延迟屈服这一块做一做就收摊了,需要寻找新的研究体系。是不是要在广阔的complex fluid海洋里随机挑选呢?microgel、emulsion、foam之类的,说出来都感觉很陈旧,目前无论怎么做也是超不出Larson那本书的视角的。目前我也没有好的主意,但希望按照两个原则。第一是希望选择一个既有理论问题可做,又能成为有功能的产品的体系,方便我发文章;二是寻找到反直觉(counter-intuitive)的现象,例如剪切增稠、应变硬化、负泊松比、自驱动、自增强之类。

选择研究体系,还要考虑课题组的仪器设备情况。从目前来看,除了那台拉力机之外,我们课题组仪器基本上是做流体的,而不是做凝胶的。两台旋转流变仪,动态光散射、粒度和zeta电位等等等,甚至包括将来可能搭建的particle tracking微流变。因此,研究凝胶相的仪器其实就一台拉力机。但是,课题组以往的研究工作,都是凝胶,而且还是高力学性能的凝胶(不是胶体凝胶),所以所积累的科学问题都跟凝胶相有关,我也不想抢他们做拉力的饭碗。所以综合来看,研究剪切增稠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趁最近几年流变学的空间表征手段大爆炸还集中在colloidal gel(剪切变稀体系)的时候,快点做一点剪切增稠的体系,希望可以赶在前面。

DWS和PIV的建立,应该是不需要等到973拨款的。所搭仪器方面,目前想尽快动手的就是搞那台动态光散射。实验体系方面,完成Laponite的延迟屈服研究之后,想开始寻找剪切增稠的模型体系。有两大方向,一是高分子体系(associative polymer),二是colloid体系。应用面广的还是后者。如果不难的话,希望两者都试一下,在机理上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能够作比较研究,或许能够找到一些共性甚至是普适性,为建立剪切增稠的一般理论提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