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September 2008

评论一下时事

关于钱的事情我一直很不在行。我连股都不炒。于是我总是暗地里鄙视那些炒股的人,又要炒,又要赚。事实上,股票升跌并没有规律可循,但不幸的却是有很多“貌似规律”的东西,让很多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规律的人以为股票是有规律可循的东西。世界上有规律可循的东西很少的,所以世界上是你应得的东西也很少,幸福不是必然的。但很多人总是觉得很多东西是他应得的,失去了就很愤怒。这么说吧,如果你的钱是被逼着亏掉的,那就是现实,就是不幸。这些钱本身就不受你控制,那么根据哪条定理这钱就一定是你的?如果是法律规定的,比如你的工资什么的,没了可以打官司,有你讲道理的机会。但如果是股票钱,没了就没了,你既没有讲道理的机会,也没有讲道理的资格——这事就没遵循什么道理。我就说回工资。有的人一个月3000,有的人一个月30000,那个拿3000的人如果认为还有27000元是他应得的,可以打官司吗?不可以,没有法律规定孙尉翔这个人应得多少钱。法律只规定城镇居民不得少于多少(比如300元)。你少过300的话可以打官司达到300。拿30000还是3000完全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所谓规律,就是没有例外。可这大千世界实在是无奇不有,只要有一个反例,一个理论就可以被推翻。所以关于工资高低的问题,不可形成任何的理论。我觉得,没有形成理论的事情,就是随机的,random的。对于随机的东西,只能靠统计学。也就是说,统计全国人民。很多个体随机事件,重复多了就会显示规律性。重复越多,规律性越明显。所以为了规律性最明显,就统计全国人民。至于每个个体的情况跟全国人民的统计规律的差异性,这是一个分布的问题。谁分布在哪儿是不定的,反正加起来的分布能填满整个统计。你刚好分布到一个月拿300,是随机的。你不是全国人民,全国人民也不是你。人只能关心有理论,可把握的事情,所以人们只关心全国人民,全国人民是好的,具体就管不了那么多。所以谁拿多少钱都是造化,都是活该。

气体分子不能说话,如果气体分子可以说话,应该抱怨声会震耳欲聋的。可是我们只关心熵。在气体分子面前,你们应该觉得很幸运,因为你们还可以抱怨一下。想象一下,如果你们是气体分子,关心你的人是比你体积大N倍,时间概念比你们慢N倍的人。你们的一辈子,只是他的一瞬,他永远也关心不到你们每个人,你们说的话,他也听不见。然后他无休止地加热你们,冷却你们,压缩你们,挖取你们的能量。这样不是更加恐怖吗?能作为人,而不是做一个气体分子,大家应该处于终极地庆幸之中。

所以,当我看到BBS上有人抱怨学校补助,存折,信用卡等问题,并煞有介事地说哪天要去银行办什么,我看着就烦,好像我像他那样也要去银行,也要去办事似的。能不能就不管啊?我不在乎那点儿钱还不行吗?他们那语气,说得好像是个正常人都不得不去银行把这点琐事办掉似的。我觉得他们不知道还有我这种人的存在真的是一大不合理,我做梦都渴望看到他们知道了我的想法之后的表情。什么表情都好,只要他们知道一下。

贵州有人去农村租奶牛喂婴儿奶。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租奶牛喂婴儿奶是个别行为。如果这样做的人多起来了,奶牛出租成为产业之后,租奶牛这事也就不可靠了。只要成为产业,利益形成一定规模,类似加三聚氰胺这种事情就自然地纳入考虑之中,此其一。其二,奶牛的奶说是不符合婴儿的消化能力,直接喝了会在胃里结块。于是医生建议如果拿奶牛的奶,就要兑米汤多少比例,还有以什么频率喂。我想,那医生既然都建议了,不如直接教那个人怎么自制配方奶粉得了,加多少DHA多少亚麻酸之类的。反正以那个人那副不惜工本的架势,只要告诉他的话哪怕多贵他都会买进口提纯DHA回来配奶粉的,进而我想到这些东西并不是回来一拌就行的,还有很多为了增加吸收而同时添加的配伍……

现代社会之所以是现代社会而不是商业萌牙的古代,是因为我们现在用的东西知识含量和专门程度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导致任何人再牛也不能只靠自己。只要靠别人,你就有被骗的危险。为什么不拿一头发瘟的快死的病牛来租给你?反正它快死了,租给你还能赚点钱。

还有一个新闻就是电脑里有A片,被网警查到的罚了1900。很多网友骂警察,警察回应说一切都是按照法律办事。我奇怪的首先一点是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网警?网警是什么警种?广州有没有的?我们家为什么从来没网警来检查?第二就是,人家警察都说了是按照法律办事?为什么你们不骂法律?还继续骂警察?我看到有人说,中国的法律本来就不健全,于是他要求警察不要遵循不健全的法律。我觉得挺同情这些网友们的,他们全是社会最底层。在社会上能说了算的人,绝对不会像他们那样。哪条法律不健全哪条法律健全,到底是谁说了算?又应该是谁说了算?很多人也说,全国很多人电脑里都有A片,那岂不是都犯法了?在这里我很同意警方的说法:犯法者众不代表无罪。如果觉得心情上过不去,那也没办法。很多人说“法律不外乎人情”,我觉得是放屁。如果法律不外乎人情,那还要法律干什么?全都人情得了。相必这些中国劣根子就是希望全国都人情,中国人习惯人情。说了半天,我电脑里也有A片。是不是说我有罪呢?为什么我不去自首呢?因为我不认为我犯法了。警察的说法是法律规定不准“复制”“淫秽信息”。而我认为我的A片不仅不淫秽,而且还很好看。所以我没有犯法,不用自首。如果有网警抓我,我会告上法庭,讨论一下我的A片淫不淫秽。法律如果有细节解释怎么算淫秽怎么不算的话,那我就学习一下法律。如果没有规定,一般这样的官司就是看以往的案例。我相信,以往因为“淫秽”打上官司的那些东西,一定要比我的A片要淫秽得多,我很有信心我会无罪释放。根本不用在那里无谓地骂警察。

记得有一次在家里看新闻,说是什么医保改革受惠面多大多大。我一直就很纳闷,整天看新闻看什么医保啊什么煤气啊之类的,好像很民生,但为什么我们家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动静呢?难道我们家不是受惠面?煤气就算了,那些新闻整天说的都是一罐罐的那种液态气价格。我们家都不用那种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不用管道煤气呢?我们家能装你们家就不能装吗?一罐罐的这么重,你又嫌贵嫌什么,装管道煤气不就结了么?至于医保。那天我就抓住机会问我妈:“这个改革我们家受不受惠啊?”我妈说:“你读这么多书怎么这么白痴啊?”我没反应,因为一般我问她任何问题她都是这样开头的,然后她继续说:“我们家没有医保的!”于是我感到比较郁闷。然后她继续说:“我们家是医保那就惨了!公费医疗好他们多少倍!干嘛要医保?”哦,原来如此。我也觉得啊。因为经常去药店买药,结帐的时候那个人会问我有没有医保卡。这说明只要是个人他都会问有没有医保卡。可是我没有医保卡,我身边的人也没有哪个有医保卡的,我爸妈也没有医保卡。于是我就不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人有医保卡的吗?还有地上墙上经常有办证电话写的是“医保卡换现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活在“医保卡”的世界之外,真的有点郁闷 。现在好了,原来医保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医保卡都没有是很惨很惨的人来的了。我们家远不至于这么惨。那些新闻也事的,为什么不报道一些跟我们家有关的事情?搞得我白看了这么多年。

最后讲讲潜规则。如果所有事情都按规则办事,那当然什么都好,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认为,那些骂潜规则骂得最爽的小市民,他们内心中其实很羡慕很佩服那些靠潜规则捞到好处的人,认为这是“本事”。他们如果获得了权力,第一时间做的事情就是去潜规则。更可能的是,他们每天都在他们所在的行业之中潜规则着一些人,又被一些人潜规则着。像三鹿这样的事情,中国人得出的结论不过是“缺德”而已。出人命了,是过份了点。

铁面无私的人或者事情,在中国是没人喜欢的,因为它没有“人情”。

俄罗斯近代化学发展的启示

在有机化学的教科书和文献中充斥着德国人的名字,例如在那厚厚的一本“人名反应”里。李比希(Justus von Liebig)、本生(Robert Wihelm Bunsen)、埃伦迈尔(Emil Erlenmeyer)、柯尔柏(Adolph Wilhelm Hermann Kolbe)、拜尔( Adolf von Baeyer), 凯库勒(Friedrich August Kekulé)、 霍夫曼(August Wilhelm von Hofmann)等人开枝散叶,派生至今天大部分英语国家的化学研究人员,他们的名字自然更多地得到了“传唱”。但我们是否会忽视俄罗斯化学家在化学史中的地位?当然,大家都知道门捷列夫,学习有机化学的也不会不知道查依采夫(Saytzeff)规则、马氏规则(Markovniko)、甚至法伏尔斯基重排(Favorskii) 或者泽林斯基(Zelinsky)-斯塔德尼可夫(Stadnikoff)合成法。 但可能相当一部分人可能会以为Belstein(Belstein有机化学手册)、Kishner(有个Wolff-Kishner-黄鸣龙反应)还有Wagner(有个Wagner-Meer-wein重排)是德国名字,毕竟“长”得的确很像。

更加说明问题的应该是学术期刊和实验室。现在大家经常查阅的化学文献基本上都来自英国、德国和美国。英国的皇家化学学院和美国的化学学会旗下的期刊就已经很有代表性了,至于德国期刊大家应该会知道影响因子居高不下的Angewandte Chemie。其实现在叫European Journal of Inorganic Chemistry实际上就是以前的Chemische Berichte,老德国化学期刊还有还有Liebigs Annalen等等。说到这个李比希——Liebig,还不得不提到他首创的公共实验室以及相应的理论加实验的化学教育理念(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是不言而喻的),很多著名化学家学生时期都在Liebigs的实验室干过活。学术期刊和实验室,是近代化学体制的两个重要方面。

chemical society

右图:第一届俄罗斯自然学家和物理学家(这个翻译只是字面,并不是当时的意义)大会于1868年1月在圣彼德堡举行,图为当时的成员。这次会议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成立俄罗斯化学学会。图中以从左到右的顺序,站立的一排依次是Vreden, F. R.、Lachinov, P.A.、Schmidt, G. A.、Shuliachenko, A. P.、Borodin, A. P.、Menshutkin, N. A.、Sokovnin, N.、Beilstein, F. F.、Lisenko, K. I.、Mendeleev, D. I.、Savchenkov, F. N.;坐着的依次是Richter, V. Y.、Kovalevskii, S. I.、Nechaev, N. P.、Markovnikov, V. V.Voskresenskii, A. A.、Il’enkov, P. A.、Alekseev, P. P.、Engel’gardt, A. H.。其中大家可能会认识的都划了线。这其中许多是在西欧留过学的年轻科学家,有的名字会在下文中提到。

俄罗斯的近代化学发展,一般介绍的较少,我找到了一些资料,看了一下还挺有收获。我向大家推荐这一个:N. Brooks; Russian Chemistry in the 1850s: A failed Attempt at Institutionalization; Annals of Science 1995, 52, 577-589。这篇文章关注的是只是俄罗斯化学起步阶段的一个小插曲:N. N. Sokolov和A. N. Engel’gardt创办了当时第一个公共实验室和摆书店里公开销售的化学期刊,并视实验室和学术期刊为学科近代体制化(institutionalization)的某种象征。然而这两位年轻化学家创办的实验室和期刊因为现实的原因,只维持了三年,但却哺育了一大部分新一代的年轻化学家。这段小历史所折射的,恰恰是俄罗斯化学发展的一个起飞阶段。有趣的是这段历史跟我国现在的状况有很多类似之处,可以说是相映成趣。

历史上国立科学院的成立往往可以作为一个国家科学发展的近代化的标志。彼德大帝在临终前创办了俄罗斯的国立的科学院Imperial Russian Academy of Sciences。但是一开始科学院里的学者主要是德国或西欧其他国家人。俄罗斯本土近代化学的起步,靠的是一批出国留学的年轻一代,有点类似我们中国人说的“海归”,尽管从俄罗斯到西欧不用过海。我国第一个留学生是容闳,俄罗斯的类似角色是Nikolai Zinin(是他最先发现了用硫化氢把硝基苯还原成苯胺的反应,这个待会还会提到)。N. Zinin在国内已经拿到了kandidat学位(相当于今天的硕士与博士之间的水平),并在喀山大学教化学。为了弥补他与他所要教学任务不相称的化学知识,他被派往西欧向当时的著名化学家学习进修。其中就包括在吉森大学的Liebig实验室学习过,凭靠这段国外的经验,他回国后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最高学位Dr. Khim.。受这一成功的案例的启示,一大批年轻化学家相继出国留学,这里面的就包括Butlerov(师从Erlenmeyer、Kekulé和Wurtz)、Borodin、Mendeleev(就是门捷列夫,这两个人去了法国和意大利)、Menshutkin(师从Strecker、Kolbde和Wurtz)。随后出国的的有机化学家就还有Zaitsev(师从Kolbe和Wurtz)、Markovnikov(就是马氏规则那个人,师从Kolbe)、Zelinskii(就是泽林斯基,师从Kolbe和Wurtz和Meyer)等等。自然,这些现在很眼熟的名字,当时回国后马上成为了俄罗斯近代化学发展的中坚力量。他们学习了当时最前沿的理论、当时最先进的实验室干过活,更重要的是学习了从事研究的方法学。他们把这些理论、实验室制度和研究能力带回了俄罗斯,使得俄罗斯的高等化学能够独立地在国内延续和发展。

这些历史背景并没有在前面推荐的文章里明显介绍,该篇文章主要关注的是N. N. Sokolov和A. N. Engel’gardt在俄罗斯创办实验室和化学期刊的前前后后。Sokolov在Liebig实验室待过,因此他抱着极大的热情,希望能在俄罗斯办一个像Liebig那样的实验室。而在当时,俄罗斯只要极个别的化学实验室都在大学里面,房间破料,设备陈旧。化学家Borodin回忆说:

borodin quote

由于Engel’gardt家境富裕,他们新建立的实验室购置了一些新设备。这个开放实验室接受过P. P. Alekseev、V. V. Bek、A. A. Verigo、还有上面说的抱怨原来实验室差劲的Borodin等大量年轻化学家或者化学学生。有了这么一个忙碌的实验室,自然要找个地方发表实验结果。于是Sokolov和Engel’gardt就创办了一个叫Khimicheskii zhurnal(对应的英文就是Chemistry Journal)的化学期刊,并自任编辑。就该期刊的定位,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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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这个期刊除了收录俄罗斯化学家的原创工作之外,还会选登一些国外化学论文的摘要,尽量能够翻译成俄文。为了实现传播化学科学的宗旨,这个Khimicheskii zhurnal期刊,可以在书店里购买到,而当时的学术期刊都是很小众的产物,只在编辑的办公室里卖,而且要先加入预订的名单中。

前段时间,科学网博客社区之中曾经掀起过一场关于“创办我国自己的高档次期刊”的讨论,所围绕的问题无非是我国的母语——中文与国际默认的交流语言——英语之间的矛盾,以及中文期刊的受关注程度、引用率等问题。以上关于N. N. Sokolov和A. N. Engel’gardt创办期刊的故事至少可以告诉我们几条经验,在语言上立足母语,同时花费专门的精力引介和翻译国外优秀工作;同时要积极主动地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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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门捷列夫手迹。

同时俄罗斯在十九世纪的近代化学发展也印证了科技落后国家为什么要重视吸引和善待留学人员,也清晰地说明了留学人员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将国外先进的科研和培养理念引进国内。现在我国已经有很多“重点实验室”,它们的占地面积和仪器设备都能达到世界一流的水平,但是管理理念和培养效果差强人意。当然,一下子将国外实验室的严格高要求直接复制到中国是不可能的,不要说一下子不可能,由于国内研究生和国外研究生的种种差别,这样的引入既不可能是直接复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最主要的问题是当前我国的制度和学术环境还有各种各样不必要的甚至是无中生有的制肘,愚蠢的行政干预到处可见,离“学者治学”理想状态还很远,这样一方面吸引不了真正有水平和抱负的人才回国,回了国的人才也发挥不了他们的潜力。俄罗斯从Zinnin第一个出国留学到二十世纪初本国化学家百花齐放的状况之间大概半个世纪。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科学对社会的重要作用早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实,我们国家的化学发展到出现如门捷列夫那样的世界大师,再花五十年够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