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和道德的双重标尺
一种肤浅的意识造就了时尚产业,那就是:人是通过他/她的物质生活来定义的。你穿什么鞋,戴什么帽,看什么书、电影,玩什么运动等等,基本上表示了你是什么人。除了这些,你没有其他东西,也用不着其他东西。
这种意识之所以流行起来,受到追捧,是因为它使得成为任何一种人变得相对容易,把影响因素的数目减少到一个——钱。因此,要卖一个什么东西,最好把它和某种人联系起来卖,联系越高贵的人,就卖得越贵。便宜货都跟低贱的人有关。
另一方面,这种意识的流行使得我们在品评物质世界的时候,唯一的根据是它是否高贵,而不是它是什么。大到一个楼盘,小到一双鞋,人们想的是“都什么人才买它?从而我该不该买?”
当姬十三跟我说“现在连《女友》这样的杂志都约科普稿”,我就知道,科学也(不幸)被公众纳入了这种标尺中。我再重复一次这个标尺,那就是:在品评科学的时候,唯一的根据是它是否高贵,而不是它是什么。在面对科学内容的时候,人们想的是“都什么人才看这个?从而我该不该看?”
当然,这只是一个角度——时尚的角度。人们看问题永远不只是从单一的角度。另一个更重要的角度,就是道德色彩,即它是黑是白?它是好人干的事情还是坏人干的事情?……等等。其形式跟时尚的标尺是一样的。
在时尚和道德这两个标尺下,科学获得了截然不同的定位。在时尚方面,它是时尚的;在道德方面,它是不道德的。
反科学潮流
关于科学的负面道德色彩,已经有无数的评论了。今年3月5日Nature发表了一篇Essay题为:We cannot live by scepticism alone(Nature 2009, 458, 30-31)。作者Harry Collins指出了战后的两个潮流,第一潮就是科学的巨大成功所形成的科学主义潮流,第二潮就是后现代主义的反科学潮流。作者于是呼吁推动第三潮,即正确认识并利用科学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的潮流。前两天出来的最新一期Nature发表了好几封读者来信(Correspondence),均对Collins的文章进行了商榷。Collins的原文,没有给出他所声称的反科学主义潮流的证据,而是基本上把这一潮流当作了众所周知的事实来进行评论,尤其是对存在于哲学和社会学界的怀疑科学的潮流的评论。因此很多读者来信都是来自社会学家的自辩,声称他们以及他们身边的同行均没有这种怀疑科学和贬低的倾向。
对反科学主义的担忧的直接原因是以小布什为代表的保守主义盛行。尽管奥巴马因开放的科学态度赢得了科学界的支持,但全球性的经融危机,又成为了进一步培育保守主义的绝佳土壤。不管这两三封来信读者如何表示他们对反科学主义的“闻所未闻”,后者是一股无法回避的潮流已经不是Collins的异想天开了。
其实只要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会有反科学潮流,那就是:“科学是好人干的事还是坏人干的事?”在今天,无非是更多的人认为科学是坏人干的事罢了。在道德色彩的评价角度,一件事物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属于好人还是属于坏人。
科学传播的困境
关于科学与大众之间的鸿沟,评论文章也是多如牛毛了。老生常谈和雷同的思想随处可见。至今我认为走得比较远的,还是Nature的这篇评论。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谈到了以下问题:
But there is a problem: the online world, both in its bloggier reaches and elsewhere, is polarized; people go to places they feel comfortable. Many of the people that Timmer originally hoped to reach when writing about intelligent design and the Dover trial probably go elsewhere for their news, he says, because “it’s easy for somebody to pick their news sources based on their politics, and get that version of scientific issues”. Dykstra worries that in a more fragmented media world, “environmental news will be available to environmentalists and science news will be available to scientists. Few beyond that will pay attention.”
而这在时尚的标尺下其实又很好理解。什么人去看反intelligent design的内容?当然是那些进化论的“死忠者”们!而享乐主义者们是不会去看那些环境保护新闻的——那些都是为“乐活族”准备的文字!这都跟烟民不会去看戒烟广告一样道理。正如引文中精妙地说道,我们的世界是一个polarized的世界——一个极化的世界;同时又是一个fragmented的世界——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所有人都在他自己觉得舒适的封闭而又极化了的小空间里自我陶醉。时尚宣传和道德说教,从来都成功于偏激,但又从来走不出它所对应的受众。
田鼠会、鼯鼠会、……
我们已经听过很多遍类似“原来科学也可以如此xx”的惊叹。这样的惊叹一直是松鼠会之流引以为豪的。把所有的形容词xx综合起来,其实就可以用一个“时尚”代替,其实就是在说“原来科学也可以如此时尚”。松鼠会之流,就是依靠把科学往时尚的方向打扮,才博得大量相应的惊叹的。但是,我在开头已经说过“时尚”究竟是什么,因此——无庸惊叹——事实上任何东西都“可以如此时尚”的。因为,要变得很时尚,你是不受“它是什么”的限制的。人们对事物的评价仅仅是“都什么人用它”而已,跟“它是什么”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者,在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松鼠会的成功绝不是不可复制的。正如它一直显示的那样,它的粉丝都是“松鼠”,它是“松鼠”之会。但同其他所有“鼠”一样,“松鼠”只是一小撮生活在封闭的树洞里自我陶醉的生物罢了。我们还有同样极化而又同样封闭田鼠、鼯鼠群,泡制出“田鼠会”、“鼯鼠会”,找相应的群内精英(而不再是连岳了)来作序,也可以大卖一通。
这就是我们的公众世界。在这里,想要科学恰如其分地存在,是不可能的。要么,你就接受它不能存在于此;要么,你就要接受它受种种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