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October 2009

最先在中国搞SCI的人是历史罪人?

头3个自然段已提交《新知客》杂志,请勿转载

上个月,今年的诺贝尔奖得主揭晓了。其中化学奖的获奖工作是关于“核糖体的结构与功能”研究的开创性工作。核糖体是原核和真核生物细胞都具备的分子。关于核糖体的内容,化学书是找不到的,只能在细胞生物学课本里找到,也许厚一点儿的生物化学课本也会有。

像今年这样把诺贝尔化学奖颁给偏向生物的研究工作的情况并不少见。去年的诺贝尔奖化学奖——关于绿色荧光蛋白的研究,造福生物学多于造福化学;2004年获奖的“泛素引导的蛋白质降解机理”也是活细胞里面发生的事情;2003年的是“细胞膜通道的发现”。还有更著名的一个,就是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这种现象颇为化学界相当部分人所诟病,认为这些工作应该在生物学方面获奖,化学奖则应该更多地留给更“地道”的化学研究,例如2007年的表面催化,2005年的烯烃复分解反应等等。像DNA的双螺旋结构这样的研究,依靠的其实是当时早已广泛应用的X射线衍射法。而X射线衍射法早在1914年已经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奖了。拿这个方法研究的分子多如牛毛,关于DNA的结构能获诺贝尔奖,难以引起化学家们的兴致。

但是,我觉得事情要朝另一个方面看。历年有关生物的诺贝尔奖,毕竟都死守着“分子”和“化学反应”两个关键。关于分子及其相互作用的知识,不就是化学么?与其说生物学“侵占”了化学,不如说是化学“侵占”了生物学。诺贝尔奖,看的是对整个人类生存和知识的总体影响。生命现象是目前全人类的关注焦点之一,恨不得把所有知识都应用到这方面。生物学“侵占”了化学奖而非物理奖,反映了当前对生命现象的认识进入到了化学(分子)层次。学习化学专业的出路变广了而不是变窄了。化学家们应该高兴才是。

下面不属于投稿内容。

每年讲诺奖,我都烦死了。无非就是中国人有没有拿奖的问题。其实眼光放大点,可以看看我们中国人都是靠什么增强自信的。两弹一星?军事实力?体育实力?奥运开幕式?我很想知道,中国人有没有靠一些外国人不知道的东西而自豪的。具体地看每一个人,在生活中有没有靠其他人不知道的东西而自豪?甚至有没有靠身边的人不认同的东西自豪,为身边的人臭骂的东西而自豪?讨论完这个问题再去讨论中国人要不要争诺奖。

科学网上关于SCI的讨论一直不绝于耳,每年诺贝时刻又是周期性的催化剂。说人家得诺奖的没有SCI压力,我们老逼着发SCI永远得不到诺奖。整天说不要忘记南京大屠杀天天挂在嘴边的人,其实不见得尊重历史。不用说远,文革期间中国内地发SCI的有几个?那时候你发外文期刊,叫“里通外国”,中国的科研从体制思想目的方法到成就都完全不入流,是八十年代归国的那批人大力倡导,人们才发表SCI论文。广大SCI期刊的审稿人,无形中教育了许多闭关锁国时代的土研究员怎么做科学研究。从发很烂的SCI一年也就十几篇,到现在JACS和Adv. Mater.每年一大堆,是不是很可悲的沦落?是不是SCI指标的滔天罪恶?如果你知道原来是八十年代回国的那堆人倡导SCI指标,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的行为磬竹难书?不发SCI文章,中国的科研就是闭门造车,要达到国际先进水平,搞不好花的时间比西方还要漫长,更不要说什么赶超了。现在是SCI热潮的惯性有点拖长,是好事拖久了变坏事。但有一点还是没变的,那就是中国科学家的水平还是赶不上国外,并且这种差距是SCI无能为力的。是SCI把我们的差距综小到现在这种水平的,如果反过来拿现在的差距来怪SCI,那是不懂历史。现在的差距诚然不能再依赖SCI。依赖啥?——依赖骂SCI。嗯哼……

苦口良药

苦脉菜

苦脉菜

已经发表在10月份《新知客》专栏,切勿转载。

人群中约有75%能尝出苯基硫脲(简称PTC)是苦的,其余的人则尝不出任何味道。这个只是全球平均比例,各国比例还不一样。若一个人能尝出PTC的苦味,那他也对食物中存在的各种苦味剂也会特别敏感(例如被虫叮过的丝瓜之类),因为这些苦味剂跟PTC的分子结构是类似的。而尝不出PTC的,也尝不出带苦味的食品。对PTC的味觉是由TAS2R38基因变异决定的。想当年神农氏尝百草,估计他就是带有尝苦味基因的那75%,否则很可能啥都尝不出来,自己先被毒死了。

最近,西班牙研究人员从尼安德特人的骨头中提取其DNA进行分析,发现这种远古人也有TAS2R38基因。尼安德特人是比现代人(即智人)年代稍早,智商较低的品种。它们进化不过现代人,后来灭绝了。连他们也有TAS2R38基因,说明这个基因来自现代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共同祖先——一种更古老的人种,距今至少有50万年了。

人的普遍生存本能是苦的东西不能吃。野外生存采野草树皮吃,入嘴苦的话我们都会立马呸呸呸地吐掉。事实上许多有害的东西味道的确是苦的。因此,人们也很容易认为能尝出苦味的人比尝不出来的人有更好的自我保护能力。不过,在经历了50万年这么漫长的进化历程之后,尝不出苦味的人没有全被毒死淘汰掉,而是至今仍占25%,这也说明苦的东西未必有害,尝不出苦来也可能让人获益。我们中国人应该是比较理解这个道理的,我们有“苦口良药”这一说法,吃苦瓜、苦脉菜,喝苦丁茶,广东人还愿意没事喝凉茶。不知道这都是出于对神农氏的信任呢,还是中国人大多缺乏那个基因变异。

集体行为

海鱼群落

海鱼群落

已经发表在8月份《新知客》专栏,切务转载。

有一个短篇科幻小说叫《马姨》,描述了一个“有思想”的计算机,竟能跟用户聊“人生意义”这种层次的话题。它不用电,只需要喂白砂糖;打开机箱一看,原来是一个蚁巢。一群蚂蚁各司其职,蚁群就能产生出一个整体的智慧来。大量认知能力有限甚至无意识的个体,没有全局信息,也没有领导,仅靠简单的行事原则,就能整体上呈现出一致的有序性,好像一个意识。这不是科幻小说,而是大自然中普遍存在的现象——集体行为(collective motion)。不仅蚁群有集体行为,蜂群、鸟群和鱼群都有这样的现象。科学家用电脑模拟发现,只要给一堆乱跑的粒子加上一条简单的运动规则,例如每个粒子都追赶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粒子去!那么这堆原本无规运动的粒子很快就会均衡分布,并呈现出共同的运动方向,跟鸟类的迁徒差不多。如果给粒子加的规则再多几条,比如能量最经济,食物最大化等等,更多自然界的集体行为能被模拟出来。

这一发现已被应用在电影特效里。例如要表现一大群鸟的迁徒,如果每只往哪儿飞、飞多快都要专门设计,将要耗用巨大的CPU资源。而只要给每只鸟设计相同而简单的原则,然后单纯增加数量,它们自动的集体行为就会很逼真,一会儿飞成人字,一会儿飞成一字。电影《蝙蝠侠归来》里的蝙蝠群是第一个使用这种技术的,后来在《指环王》里又被用来模拟战场上的士兵,省下了一大笔跑龙套的费用,还比跑龙套逼真。

人类社会能不能呈现出一个统一的智慧呢?估计不行,人类社会有等级,个个都有上司; 通过上网又能了解到很远的事情,消息太灵通。这都不符合集体行为的条件。总之,人类社会太不平等,每个个体又太精明,因此整体难以呈现出什么智慧,不小心把臭氧层搞穿了也是难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