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August 2011

The Art of Campoli

The Art of Campoli

前几天在SCUT Music群里的那些人还聊到英国没啥音乐家和演奏家。我也同意。Elgar的作品没办法跟Tchaikovsky相比。但是古典音乐的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你的欣赏品位锁定在Tchaikowsky以上水平的话可选择的曲目就会变得非常少了。也许你会说一个柴D我有众多violinists的版本,但同样道理如果你把欣赏品位锁定在Milstein以上的话你可选择的版本也会变得非常少,沦为那种言必称Heifetz的菜鸟。所以就算Elgar的小协实在啰嗦,但也还不至于烂到像舒曼的小协那样变态。我记得我第一次听舒曼小协的时候其实并不在意我听什么,原本只是随意播着一堆古典音乐MP3,结果中途突然感到非常生气,以至要放下手同的工作点开foobar确认现在播的到底是哪个作品——原来是舒曼小协的第一乐章。据传舒曼献给约阿希姆,结果后者只演了一次就把谱子扔了。舒曼自杀了之后约阿希姆还进一步猜测这个作品是舒曼发神精病的产出。

当然,现在我都经过了梅西安的历练之后,对舒曼小协就接受很多了。至少它的音乐语言是经典浪漫主义的风格,每两小节每两小节地听至少都是悦耳的动机,只是小节数多了之后就不太了解它到底要干嘛。再说约阿西姆本人就很愤.

回到Elgar,所以他作点曲子还算“为丰富古典音乐曲目”做了贡献。也可能是英法历来不和的缘故,英国稍微出点够格的音乐家就会被珍惜成为国宝,又封爵又什么的。作曲家Elgar和钢琴家Curzon都是爵士。那时候爱国主义在欧洲还是属于很高尚的。又要扯回到舒曼小协。虽然经过约阿希姆和舒曼遗孀唱衰之后这个作品基本上是萎了,但1937年有人把谱子寄给梅纽因之后他评价不低因此要为这个作品搞世界首演。可是这个谱子的版权还在德国,而德国政府坚持这个作品的首演必须由德国演奏家在德国本土进行。这种要求就跟现在我们这些中国人一直坚持敦煌文化的研究一定要由中国人在中国本土进行,为日本研究者的优秀研究而感到遗憾的古怪情绪差不多。结果虽然梅纽因后来也录了舒曼小协,这个作品一开始是Kulenkampff首演和录制的。

Campoli是英国籍的小提琴家,本人是意大利裔的。所以严格来说还不算是“英国出品”。在英国拉小提琴想出名,当然要靠拉英国国宝级作曲家Elgar的作品啦。所以你去查Campoli的介绍,就会说他的代表性录音是Elgar小协。你查Sammons也一样,还被称为“咱英国的Kreisler”,酸得很。否则干嘛非强调我能把Elgar小协拉得特好呢?别的比如门小协能拉到“较好”水平也比“能把Elgar小协拉特好”更吸引啊。事实上Campoli就是门小协拉得很好。1950年1月的《留声机》有一段评价挺有意思:

I applaud Campoli’s courage and independence that, at a time when most of the race of fiddlers seem determined to turn the Mendelssohn concerto into a vehicle for display, he should think of this work as music and not in terms of vulgarised glamour. His performance is indeed thoughtful—even including the cadenza—and the relief of listening to someone for whom the music comes first after some of the hustlers we have heard recently comes as sweet balm in the existence of a harassed critic.

最爱看这种文雅地含沙射影文章了。尤其是那个“vulgarised glamour”,真是把那种目光斜视心生冷笑之情表露无遗啊无遗。事实上比Campoli勇敢但仍负有名声的人多了去了。例如Kremer就是一个怪胎。从Campoli录的三个常规小协(门、柴、贝)来看,此人绝对上乘,非常安全。事实上Curzon虽然是安全度极高的钢琴家但是他的柴一有好多地方还是小piss off了我一下,不应该啊不应该。

Comment on Design Review

Comment on Design Review

原来算算时间,Campoli的门小协录音出来之后没多久,著名的Heifeitz/Beecham版也出来了。活在十九世纪的欧洲上流真是幸福!希特勒真是万恶,全赖他这么个好的欧洲就毁了。但是悚人听闻的是,Campoli版比Heifeitz版在当时更受人欢迎。Design Review上有段评论就是这么说的:

At the time of writing it is not known whether the (Campoli) Mendelssohn concerto will be released in this country. There is another new version from HMV, featuring Heifetz and Beecham, which it is expected, will be offered here. It may be said that the general consensus of opinion overseas is heavily in favour of the Campoli performance. The work is flawlessly played by the soloist, well accompanied under van Beinum, and recorded as well as Decca know how. A pleasant point is that the first movement ends in the middle of a side — thus the effective link which the composer supplied between the first and second movements is not lost by having to turn over the disc. It is many years since we had a release of this most pleasant of violin concertos — of the three older sets still surviving in the catalogue my choice would be for the Szigeti-Beecham. I rather think most prospective buyers will await the Campolil!

由这段评论来看,在当时Campoli版和Heifeitz版都尚未在英国上市,但在海外已经各有口碑了。而且从这里也可以看到留声机年代唱片要换面对三乐章的协奏曲们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情——尤其是浪漫主义作曲家们全都喜欢把三个乐章连起来。Szigeti/Beecham也是我虽本无须但俨然极力珍藏的版本。

科学史比科学研究更有趣

ResearchBlogging.orgWeinberg, S. (2011). Particle physics, from Rutherford to the LHC Physics Today, 64 (8) DOI: 10.1063/PT.3.1216

引起我以上思考的是这篇Phys. Today的科学史散文。量子力学著名科学家Weinberg(与所有外行人一样,我知道他著名仅仅是根据他获得了诺贝尔奖这一事实)向我们介绍了基本粒子研究历史。这一历史事实上到处可以找到,但这是少数(或甚至唯一)我愿意认真阅读的一篇。因为这是由优秀同行撰写的科普文。我一向认为,凡涉及科学,只有peer有资格发声。简单地说我只愿意听数学家谈数学史。有时,我甚至不愿意听化学家谈物理史(诺贝尔奖得主除外,因为诺贝尔奖本身就经常混淆生物、化学和物理,得了奖的人却被从此误定义为“xx”家)。因为这些学科的区别事实上并不是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而是在研究兴趣,或甚至说思维倾向。是思维倾向的特殊造就了一个学科的发展路线。因此由一个不具备相同思维倾向的人去讲述的历史将会非常生硬,虽有合理性但缺乏合情性。

Weinberg写的散文就体现了非常强烈的物理学家们共有的思维倾向。文章也很明显地按照物理学家们兴趣点的转移这条主线来描述历史,让科学研究的动机变成人之常情——这就是最正确的科普!

科学史才是科普

我认为科学史比科学研究更有趣。也许这是因为现在谈的科学史所涉及的年代和地域本身使我着迷的缘故——十八至十九世纪、西欧上流社会,脑中浮现的都是木制家具和玻璃器皿组成的老式实验室和穿着西装留着胡须的绅士们。我喜欢看老的paper,因为那时候的paper文字很free style,但所传达的思想特别的critical。一些老式英语也比现在占统治地位的美语要具有色彩。就连那些小心手画附图都特别有味道。

更重要的当然是只有通过了解科学史才能了解什么是科学研究。

我还认为了解什么是科学研究就是了解什么是科学,因为科学其实是科学研究本身——所有从心理情绪到文化到方法论到范式到community到“科学”这个词所能代表的一切事实上都是科学研究而不是别的任何科学XX。我一直反对和看衰的“科普”就是那些没有普及“什么是科学研究”却很自以为在普及“什么是科学”的科普。

科学知识和常识不是科学

以前《新知客》杂志还在的时候我曾经提出过“科学旧闻”的概念,与当时他们所热衷于的“科学新闻”概念相对应(事实上当时《新知客》内部有过一场关于“什么是‘科学新闻’”的讨论)。不过,科学旧闻当然不如科学新闻对仍是热学青年们的媒体从业者有吸引力了,乃因后者更与社会现实联系起来。他们其实最终目的是想更加更加更更加地融入这个现实社会。“科学新闻”这个词组他们情愿抛弃“科学”也不愿意抛弃“新闻”。科学什么的都不过是切入点。科学新闻和科学松鼠会的火爆只是仅仅因为科学作为一个切入社会新闻的“点”一时来讲比较新而已。这是不会永远新下去的,当然不排除会常规化。现在像科学松鼠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若仅仅从受众“直击度”的角度讲,那个叫作“谣言粉碎机”的东西命名更加靠谱。但所有这些都与科学研究无关,因此事实上它们与科学也无关。类似的东西还会增加,这是根据市场容量而定的事情,跟“传播科学”的理想一点关系都没有。它也远远没到“常规化”的地步,因为到现在做这些事情的人并没有固定成为一个职业化群体,而是由背景各异、边界不明的人群来完成的,因此也良莠不齐。

更不要说大多数民科以及那些“辟谣控”们所致力于消灭的“科盲”们的问题所在恰恰是对科学史的误解或不了解,而不是科学松鼠会等东西们看来所认为的对科学常识的不了解。那些松鼠们致力于通过解释科学常识来告诉人们什么是科学其实恰恰陷入了那些民科和科盲的谬论的陷阱中:科学不是反对常识的么?然后往往在这时候他们才倍感无力地去解释当今科学范式,陷入了他们自身都力不从心的“科学哲学普”怪圈中。很多“辟谣控”所选择的对象也是在范式上与科学相冲突的例子,因此做的是无用功,例如总是试图用现代科学知识去证明各种类中医理论的错误。他们的做的一切,效果就是在告诉人们,你不把大学程度所有数理化课本读完的话,你注定愚昧,注定发生任何都要依赖科学松鼠会或遥言粉碎机,因此科学松鼠会或遥言粉碎机是社会的大救星。

新发表的一两篇paper不是科学

科学常识、写进教科书上的一时的定论既然不是科学,那么最前沿的发现是否是科学呢?什么“英国科学家首次观察到……”、“美国科学家发现……”这些科学新闻也特别让人着迷。科学网上凡这类新闻下面都毫无例外地具有多条“瞧瞧人家”式的恨铁不成刚型评论讽刺中国科学家的无能。敢情这种“新知”型的科普还成了社会不满的一个发泄口了。令人无奈的还是这些研究结果会被当成定论出现在各种趣味科普文中。事实上这些paper80%是当今早已职业化的科学圈子中作为混口饭吃的副产品而已。那个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一脉相承的科学精神今天不是没了,但是被掩埋在大量的me-too paper中。能够从这些之中挑出里程碑的人本身必须是一个优秀的和经验丰富的科研工作者。而不是以生涩的研究生为最高学历组成的松鼠们,我还要指出这些研究生们大多数都是抱着美国梦出国留学混绿卡的主。很难保证出身原汁原味中国人家庭的他们对缘于古希腊文明的科学有多少内在的认识——假如他们不是同时主动地涉列西方哲学和文艺作品的话。举个例子,流传有很多关于哪个西方科学家私底下爱好音乐和绘画的故事。最常被拿来讲的就是爱因斯坦拉小提琴。事实上我很感兴趣他小提琴拉得有多好,我知道钢琴家鲁宾斯坦跟他合过照。其他也还有一些本身以作曲家著名的人私下爱好科学的故事例如作曲家Borodin私下喜欢化学,人名反应中有他份。所有这些都靠谱,因为他们绘的是西方风格的画,演奏的是西洋古典音乐。爱好中国写意山水画或者懂在古琴上弹一曲《高山流水》什么的似乎对科学的帮助就不大,正如拿音乐学去分析中国古典音乐就好像拿西方科学来分析中医一样荒谬。中医的问题只在于人命关天罢了。

因此更不用说只是一群仅仅是受够了转型期中国的黑暗混乱而一心只想留美(留在的留,不是留学的留)的毛头小伙儿们了。他们在拿到tenure之前多半挑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