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ly Archives: 2012年1月5日

什么叫“对科学感兴趣”?

看了量子熊猫在豆瓣转的文章,既觉得这样的话被说出来的机会确实少,但又觉得不应该成为让人“幡然觉醒”的什么“恒言”,因为这些事实和道理都是只要一个人自己关心和思考一下就都能得出的、不能一句“每个人想法不一样”能够逃避掉的普遍真理。但是我发现,像我这样常常变了态似地不断反思自己当前行为的人并不多,往往事后能反思一下的已经很好了。当然,不是说我的做法就好,因为这使我几乎没办法把任何事情继续下去。就好像做运动要喊1234。我做了1之后就停了,因为我陷入了对1这个动作的无限反思中。

文章里倒是有一点值得拿出来说说的部分:

第一个问题,大家有时会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做科学。为什么你会对科学有兴趣?人家也问过我,常常有所谓标准答案,也就是fallacy,最常见的fallacy就是“我从小就对科学有兴趣。”大科学家都是从小就对科学有兴趣,所以他们变成科学家,我说这是fallacy。为什么呢,没有做科学之前,不知道什么是科学兴趣,所有这些兴趣都是superficial。假如你说对科学有兴趣,为什么?你爸爸妈妈给你买一些科学漫画、科学书籍,你看了很有兴趣,但是你不知道这些兴趣是因为你爸爸妈妈说:“你真乖,真好学。”夸奖几次之后,你就多看一点,然后觉得自己对科学有兴趣,但是你不懂科学。你不做科学就不知道什么是科学,包括大多数说我对脑科学有兴趣,你不知道真的做科学是怎么回事。Real interest comes from doing science.

我有时间可以讲我自己为什么有兴趣,简单一句话就是说我一直不知道我真正的兴趣,直到我做科学做了十几年以后,我才发现科学真的是有意思,而且我是越来越有兴趣。(兴趣)是慢慢出来的,有些同学进了实验室说,我对这个东西有兴趣,给你做一个其他问题你就没有兴趣,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假设这个问题马上 能出一篇Nature paper,你有没有兴趣?只有你做了工作,你好好做,做成了,有positive reward来了以后,你就有兴趣了,倒不会像之前那样要有Nature paper才会有兴趣,你的实验做成了,发现了一个新的现象,那就有兴趣,人家没看到的你看到了,不管是多大的新发现。在做的过程中才真的有(兴趣),不要强调你对什么有兴趣,没有用的。另一个我想说,将来你build up科学要早,越早越容易获得成功。因为positive reward,你第一个project做顺了,做成功了,做出来东西,出一篇paper,你的contribution可能不是最主要的,你就是跟着师兄一起做,做成功了,就是positive reward。你不要第一次做一个实验,做一个很难的问题,一定出来一个很重要的结果,这个你的failure是很可能的。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你自己想做一个很难的问题,到最后就不成功,就感到frustrated,三年四年后你对科学就没有兴趣了。

这是关于“科普是扯蛋”的明证。我一直要把科普“贬”为“从科学中挖掘人文意味”,偏偏不受科普“志愿分子”的待见,觉得这样使得他们所做的事情的伟大程度大大降低。为了维持一定的伟大程度,他们不得不一直坚称是在“传播科学”,满足“对科学感兴趣的大众需求”。这里所说的大众——他们的对象——当然是未进行过科学研究的人。问题是什么叫“对科学感兴趣”?全是假的。真正感兴趣的无非是科学的“人文边角料”、猎奇、名人佚事之类,所以活该松鼠会辛辛苦苦经验,这类科普小品、专栏在平媒充其量只能上周末副刊的右下角。

所以为了扩大影响松鼠会要触动新闻热点。因此又有了与社会新闻事件密切相关的一类科普,这类科普基本上是食品和日用商品安全事故的“补习帖”。关于这种科普我也早就批评过了,这里还是引用别人的话,李虎军在微博上说:

【科技传谣才是主流】2005年5月,我应湖南大学科技传播所所长李浩鸣教授邀请,参加在岳麓书院举行的科技传播论坛。轮到我发言时,脱口而出,“科技传播在国内根本不是主流,科技传谣才是主流”。与会者笑了起来。但我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事实”。几年过去了,“科技传谣”之事在媒体上仍然屡屡出现。

我觉得这还不是谣传不谣传的问题,而是现在的媒体变成立场的战场。环球时报有多离谱,南方报系就同样有多离谱。科学松鼠会的文章固然不能说是“科学谣传”,但是出于民粹的立场在实事求是地为相关利益方辩护时不给力、不全面、避重就轻,最后还是要把利益方骂倒讨好一下网民的感情的情况太多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为了爱而宣传米饭实验。为了爱小三还拆散别人家庭了呢。

最近刚看完Soviet Scientist in China一书,觉得这本书在豆瓣上的书评真是太垃圾了,除了剧透还是剧透。很显然,这种文章是为了有人看而写的。后面的评论也垃圾脑残居多,这些人是没当官,当了官就是凭这种认识水准对科研政策指手划脚,正应验了Klochko对50年代中国的批评。

有一个评论倒是很有意思。主要是说,书的作者来自苏联,到了中国后对中国的极左思潮和运动感到惊讶。说明中国搞的极左运动比苏联还荒唐还反智。可是我亲自看书得到的信息是,作者本人是一个脑子好使、具备逻辑思考能力的人,他感到惊讶不排除是由于他脑子比较清醒而已。大部分对中国行为感到惊讶的描述,没有直接与苏联的情况相比较。直接与苏联情况相比较的,十个中有两三个是中国比苏联更荒唐的,其他情况都是中国有,苏联也有——只不过那是发生在更早的1930年代而已。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豆瓣上的评论人本身不是科学研究工作者,他们都没有对书中关于一个国家科学研究事业的建立的评论进行赞赏或批评。书中批评中国盲目照搬苏联模式,以建“研究所”代替大学,其次又误以为是个人他就能做科研,第三是忽视基础研究。这些都是在苏联没有如此明显的“中国特色”。我在此断言,所有“中国特色”都是农民性。农民搞科研,农民做实验,就是土办法,硬着来,胜在有热情没耐性!在中国,说一句“咱老百姓也能XXX”是特别受欢迎的。而且一旦说了这句话,你再想反对,就会被口水淹没——“凭什么只有你才行?”这正是:庄稼汉,庄稼汉,团结起来千千万。这就是为什么民国时期能把科学发展好(国民党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代表),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却是在反智(是广大无产阶级的代表)。

知识分子都是狡猾的,说话绕来绕去,怎么说都是他对,而且还总是站在政府那一面。可是你们这些农民,我知识分子说一句话超过两层逻辑关系你就跟不上,你说话又狗屁不通,我怎么站在你那一面啊?政府全是读过书的人,至少跟他们吵能吵上架。只有骗子,讨好你们的人,才会说你们好你们强你们聪明站在你们那面。结果傻B了吧?照样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