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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中国定居工作的外国人

在中国定居的外国人,肯定一直都是有的。是不是“近年来越来越多”这种统计,也不是什么值得关心事。引起我注意的其实是我身边的例子。一位特别典型的德国人,两年前左右到深圳大学当全职教授——是那种真的住在了深圳的,完全只属于深圳大学,而不再在任何国外大学挂职的“中国教授”(见他在ResearchGate的页面)。他还没来中国之前,我在LinkedIn和他有过一些讨论。2014年的复杂流体研讨会上和他见面,他竟然因此记得我。之后在2015年的复杂流体研讨会上又见过一面,今年1月深圳IWEAYR-11则由他组织承办。

就这样,国内的流变学圈子里就多了一个可能会经常参会的外国人。而且我个人觉得他是国内复杂流体这个小圈子的重要新成员。

今天看到Nature的一个增刊Naturejobs Career Guide Asia-Pacific,这是给Nature的全球读者推荐亚太地区工作机会的增刊,里面有中国这一章。其中的Box 2专访了了另一位在中国定居从事科研工作的外国人,恰好也是德国人。里面有些访问题目非常“到位”:

How did your family react to your move?

How does your daily life contrast with living in the West?

What misconceptions do Westerners have about working as a scientist in China?

具体回答见原文。

实际上我觉得这篇访谈里的教授回答未免太乐观了。我从我深圳大学的教授中听到的都是我们意料之中的对各种中国特色的抱怨。我们长期在中国生存和工作的人,其实并不是麻木不仁,很多问题反而认识地比那些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人的批评更深刻。听到这位教授的报怨,我们都会尽可能给出本土智慧(无论是如何看开看淡的大智慧,还是如何灵活应对的小智慧)。但这位教授说了一句话:I can handle it, but I don’t appreciate it.也就是说,他完全有这样的智慧。当然,多少中国特色的ridiculous之处过于微妙,无法摆上台面讨论。因此Nature上的这篇访谈当然也不会谈得很深入,只有一些十分明显和简单的困难被说出来了(见后文引用)。而仅是这一个困难,就已经十分麻烦了,更何况更多说不出的烦恼。所以,听说任何一个外国人竟然在中国定居工作,都让我很诧异。

Does the language barrier affect your working life?

At work Chinese – in principle – is not required. All faculty members of our college studied and worked abroad for some time and can speak English very well. All the teaching is supposed to be done in English. However, as all the students are Chinese, some of the professors switch to Chinese in their lectures. The communication with some of the students in my research group is a little difficult and they are de facto supervised by the Chinese associate professor in our group. The biggest problems are the written regulations and announcements. I get great help, but it is impossible for staff to translate all the documents for me, so they have to decide what is important. Sometimes their guesses are wrong, or reflect their opinion. Another problem is that most of the grant proposals have to be written in Chinese and consequently my proposals have to be translated, which does not enhance their quality.

跨学科有什么可怕的?

本文是对木遥的文章《为什么跨学科的研究项目是件残酷的事》的回应

木遥自称是“过来人”,而我还算不上是。因此,既然他说会怎样的事情,那估计就真是怎样。尽管这些是“过来人”告诉我们的,应该很“权威”,但我仍然觉得有很大的问题。除了全文的最后一句话:

不幸的是,大多数人都在走上这条路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没有人愿意谈论它似的。

然而,倘若若谈论,那道理该是怎样?

什么叫“学科交叉”?

不管是对什么研究对象,科学研究的最终理想标准就是物理学的标准,把规律抽象成数学关系。但由于知识积累和技术水平的限制,不是什么研究对象都能马上做到这个标准;而且人类要改善生活不能也没有必要等到什么知识都上升到数学关系才使用。所以,对于某些研究对象,为了暂时满足人类改善生活的需要,当前的研究范式离物理学的标准有一定距离,但却长期实行以便向工业应用持续地提供经验或半经验的知识。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科学研究除了物理学之外还有这么多其他学科,也被称之为“科学”——甚至是像认识学这种连实验不理想的学科。

话虽如此,一旦这些“不理想”的学科研究中有什么问题已经积累到足以上升到物理学水平的话,当然就可以马上从物理学的高度去研究它。这种现象现在被称为“学科交叉”。就算有很多“学科交叉”没有涉及到物理学,反正所有“学科交叉”都是在还原论方向前进,没见过有后退的。

在这里要说明的是,我认为纯粹“技术进步”不算学科交叉。什么叫“技术进步”呢?例如以前我们用试管来做合成,现在放到电子仪器中来做合成,这不能叫“物理学与化学的交叉”吧?类似地,以前没有发红光的荧光蛋白,现在通过化学手段合成出发红光的来了,这也不叫“化学与生物学的交叉”。所谓“生物学研究上升到化学的水平”,意思是生物体的过程的分子机理——哪个反应哪个反应的——都被弄清楚了。

所以,所谓的“学科交叉”,除了是那种纯“技术进步”之外,就是向还原论、向物理学上升了一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无非是科学向前发展罢了,是自现代科学形成以来一贯的主流,不是什么二十一世纪的新潮流新时尚,不可能为你什么生物系和数学系招聘问题而妥协的,反而应该是后者为前者妥协。学科怎么分类、怎么交叉,都是表象,实质上就是解决科学问题,在谈到研究手段之前,原则上是不论化学、物理还是生物的。同一个问题,假如你有本事从物理的水平去做,那么那些打算从化学或生物的水平去做的人都可以歇了,并不是说只要交叉就好。现实无非是生物学的大量问题长期以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能停留在现象学或者化学的水平,所以这些问题断然不需要跟物理学家挂钩而已——否则教育机构和研究所的管理就无法实施了。谁要是突然能从物理的角度解决一个生物的问题,那应该都是大家都拍手称快而欢迎的事情,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什么不受欢迎的“怪胎”而出现找工作难的问题。

但是,毕竟近年来“学科交叉”被特意高频率地提及,好多研究变成了“为交叉而交叉”。本来你物理学家踩到生物学研究的领域,是要解决生物学的问题的。但很多这样的研究,并不是旨在使生物学家满意,而是物理学家的自娱自乐。现在有一块常常冠以“生物医用材料”、“组织工程”的研究领域,很多人合成一种微球或胶束,包点药物在PBS液中做个释放,就说该材料能用在“药物控释”;或者很多人在水凝胶上养细胞养活了,就说该材料能用于组织工程。当然,这些都加上了“有望”这个词,但往往一个生物材料的期刊里面80%的文章都是这种“有望”的。而且可以说,这些期刊也只有做材料的人看。医生是绝对不看这些期刊的,因为这些文章根本没有解决临床的问题。真正与临床医生合做的组织工程材料研究也不是没有,但反而这些研究不会口口声声地标榜什么“交叉”,恰恰是那些在材料学上没什么新奇,在生物学上也没真正解决什么问题的工作,才会标榜自己是“学科交叉”,好像念在“交叉”了的份上工作的档次也能提高似的。

我看,木遥的文章中担忧的应该是此类。假如他举的“数学系做DNA”的例子中,事实上没有真正回答DNA研究者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值得担忧。但这种情况的问题不在于“交叉”,而在于“拟解决的关键科学问题”不靠谱,“可行性”不靠谱,基金申请时就该被拒掉结果又中了,更大的原因是这种研究也还真能发几篇SCI,挺受欢迎。这就属于你走你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各有各的活法。招聘是行政行为,只看你拿多少基金发多少文章。木遥既然担心这种研究很泡沫,那就应该履行同行评议的职责,看到这样的基金申请、这样的manuscript,就斃掉,不要让这种纵容研究。做这样的事情拿不到经费,发不了paper,自然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谁让这样的工作很多人愿意pass、愿意看呢?说明还是解决了问题,满足了一众同行的求知欲,倘若是如此,那就不用愁发不了paper,不用愁找不到工作。

研究内容是浮云

木遥的文章还有一个预设那就是,读PhD的收获就是课题研究内容,所以如果课题研究是一个“交叉研究”,那就难免——

读了五年博士三年博后,做了七八个研究项目,攒了十几篇论文,浮光掠影地懂得四五个学科领域的问题,但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别人的PhD是怎么读的,我所知道的PhD培养标准以及我自身的经历完全不是这样。我觉得只有物理背景的人有可能“懂得四五个学科领域的问题”,而这些人一定很清楚:我就是个physicist。除此之外,哪怕合成的是发红光的绿色荧光蛋白,这个人也会很清楚自己是一个chemist,他的工作也被授予诺贝尔化学奖不是医学生理学奖。这些概念我认为学界一向很清楚。木遥担心的情况,应该是失败的PhD。既然是失败,我看不做交叉学科也好不到哪里去。失败的PhD就算做回本学科的研究,也无非是“自以为自己是本学科”的而已。如果对“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这个问题,要靠回忆“自己做的课题是哪个学科”来回答,不是很失败么?一个PhD,只考虑如何完成自己的课题,而不去不去担心自己的基本理论素养是否足以cover今后几十年的career,不是很失败么?

木遥最后说:

我常常觉得这个系统不可延续,但是看起来它也一直稳定地工作着。从学术的角度来说,这是好事。隐含的代价是,一批又一批年轻人会在自己不再年轻的年纪里忽然发现自己始终是在做某种类似于临时工的工作,然后陷入职业生涯的茫然。——他们当然总是可以离开学术界在别的领域找到工作,但那是另一码事。

我觉得这真是长期对“科学是为什么”摸不着头脑,又对PhD培养的实质长期“蒙在鼓里”的人才会有的担忧。

Motl评为tenure杀人事件

很明显这说明我很跟风地订阅了Motl的博客。按照大多数人的说法,此人原本是海归,按照王鸿飞老师的说法,此人原本牛,后来转型变成了牛虻。按照陈安老师的说法,此人则是从牛龟转型(参考Wikipedia.org)。可见,这些“说法”,唯一的效果就是世界上多了些废话,唯一的价值就是没有价值。这些都不应是王鸿飞老师和陈安老师藉以确立其个人价值的工作。

Motl聊了Amy Bishop杀人那事,同时也聊了另一个人自杀的事。王鸿飞老师聊过Amy Bishop自杀的事情。Motl的头三段是这样的:

Amy Bishop, a neuroscientist trained at Harvard – that’s where your humble correspondent has spent six years – and working as an assistant professor at University of Alabama in Huntsville – that’s where John Christy and Roy Spencer create their UAH datasets, among other things – has killed three of her colleagues and injured additional three biologists during a faculty meeting.

They refused to give her tenure.

Robert Yen, a chimpanzee, is thrilled by the murders and suicides in the Academia. He thinks that they prove that something is terribly wrong over there. Well, they do and they don’t. The scholarly environment, which includes an explosive mixture of a breathtaking hypocrisy, frequent boredom, and high expectations, among other positive and negative things, may have a higher suicide rate but I think it’s clear that it doesn’t have a higher murder rate. And the reasons for the murders are not so dramatically different from the reasons in many other sectors.

看来牛虻也不会放过猪和大猩猩。有趣的是Motl自己也suiside in the Academia了,他自己又是啥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