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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体物理、流变学与流体力学

我在知乎网站写了一个回答介绍液体物理。但由于原问题是在问“能否从统计力学推出流体力学”,因此造成了一些人的疑问就是,为何这些考虑平衡态或近平衡态强关联性质理论会是对这个问题的一个回答。他们认为这些不是“流体力学”,流体力学关心连续介质在守恒律下的流动问题,说白了流体力学关心的就是NS方程。这样的疑问已经不出我所料。长期以来,作为课程的“流体力学”主要内容确实就是这样的。通过“顾名思义”把流体力学直接理解为“流体的力学”的主张并不主流,更不是默认的。

直接解释这件事情不是本文的目的。本文关心的是为什么流体力学会至今保持在这么窄的关注范围,我猜测这是流变学的诞生造成的。

流变学(rheology)另立门户是Bingham的主意,这在 Reiner著名的散文[1]中就记载了。

When I arrived, Bingham said to me, Here you, a civil engineer, and I, a chemist, are working together at joint problem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colloid chemistry, such a situation will be more and more common. We therefore must establish a branch of physics where such problems will be delt with.”

I said, “This branch of physics already exists; it is called mechanics of continuous media, or mechanics of continua.”

“No, this will not do,” Bingham replied. “Such a designation will frighten away the chemists.”

So he consulted the professor of classical language and arrived at the designation of rheology, taking as the motto of the subject Heraclitus πɑντɑ ρεɩ or “everything flows.”

M. Reiner (1964)

可见,已经有流体力学了,却要另外发展出流变学,最初是为了与化学学科交叉而不至于吓跑化学家。1928年的“胶体化学”(colloid chemistry)概念其实包括着高分子体系。因此最多也只能说“流变学”的确立是为了关心粘弹性流体的流动。这仍然不是把这个领域从流体力学中独立出来的坚实理由,因为粘弹性流体也是流体。

但无论如何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以至到了1980年,C. Truesdell在第8届国际流变学大会上的大会报告中形容说,有些调皮的人会将流变学定义为“流变学关心的是流体力学家不关心的流体”。说明自流变学的确立(1928或1929)以来的这半个世纪,流体力学界自觉地把“粘弹性流体”排除在了自己的关心范围之外。我把这件事怪在流变学的另立门户上,可能缺乏直接的理由。但合理地假设一下,如果不是恰好在Staudinger发表《论聚合》没多久就“体贴地”、“有预见性地”独立出流变学,那么事后高分子化学、物理及工业的巨大发展(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催化下)必然把对粘弹性流动的认识要求到流体力学家的头上,他们将无法回避。

对粘弹性的关注,使得“本构关系”(constitutive relation)成了考虑的重点。这使得流变学与传统流体力学关心的内容产生了很大的差别。但是本构关系与守恒律共同决定物体的运动;仅守恒律是无法决定物体的运动的。这并不是某一力学分支的特殊主张,而是经典力学的基本自然哲学观点。传统流体力学关心的只是假定牛顿流体这一个本构关系时的运动。如果放开了本构关系的选择,如何使这个选择不流于纯粹现象学成了首要问题,因此催生出关于“一切本构关系必须满足的公设”这种考虑和相应的本构关系理论。可惜的是从这些公设出发,就算再加上一两条理想假设,最多也只能得出一个一般的泛函关系。应用上采用何种形式的本构关系,仍然流于现象学——除非结合统计力学,为本构关系找到微观的还原论基础。在这件事情上,粘弹性的微观本质就是时间和空间尺度的相关性。流体物理关心的平衡态和近平衡态强关联问题,就是要建立粘弹性的微观-宏观桥梁(尽管远未成功)。只要承认“本构关系”是完整的流体力学理论不可或缺的部分,就不能否认液体物理研究的内容正是“统计力学能否推出流体力学”的回答之一。甚至,统计力学并不“推出”守恒律。所以统计力学推出本构关系这件事,实际是“统计力学能否推出流体力学”的唯一回答。

在热力学中,做法也是类似的。热力学从第一、第二定律只能给出各状态函数之间的微分关系,守恒律(第二定律的不等式可通过引入熵产生的概念变为一个等式)并不能决定体系状态变化——还需要这一体系的状态方程。而状态方程要么是经验的,要么就得从统计力学推出。所以连续介质力学中的“本构关系”,其实就是力学状态方程。确实有很多论文作者会使用“力学状态方程”、“流变学状态方程”而不是“本构方程”一词。“本构方程”跟“流变学”一样,是多余提出的词汇。在前面提到的Truesdell的大会报告中,他解释了为何他不采纳“状态方程”(equation of state)原因就是为了区别。而且本构关系已经用于电动力学。

The term “state” already abominated because of its employment in textbook thermodynamics as a vehicle of supreme obfuscation. Nevertheless, these were not my main reasons for preferring the term “constitutive relation.” I know that term already from electrodynamics, where it had long been used to specify the properties of materials making up bodies, in contrast with the electromagnetic fields to which those bodies were subjected. Because it did not refer nominally to electromagnetism, I thought it would do equally well in mechanics to represent material properties as contrasted with the forces and torques to which bodies were subjected externally and with the regions of space occupied by bodies.

C. Truesdell (1980)

可见在这里Truesdell偏爱“本构关系”一词是有意让连续介质力学跟电动力学相映照。这一方面可能是想强调连续介质力学跟电动力学类似的场论语言,另一方面想强调一种“外场”↔“本构关系”↔ “响应”的一般理论结构特点。事实上连续介质假设之上的不可逆热力学并不会影响突出这件事。Truesdell想要划清界线的是本科的、关于宏观整体(bulk)的经典热力学;在那里上述这种理论结构并不明显。

References

  1. M. Reiner, "The Deborah Number", Physics Today, vol. 17, pp. 62-62, 1964. http://dx.doi.org/10.1063/1.3051374

Like any other theory, Coleman’s will be found to have limitations in practice, to apply to some ranges of phenomena but fail to apply to others. Such a sharing between success and failure in application is common to all true scientific theories. A theory that covers everything, that cannot be contradicted by experiment, that requires only proper interpretation to be universal, belongs not to science but to religion.

C. Truesdell (1966), Six Lectures on Modern Natural Philosophy, Springer-Verlag, p. 52

粘弹性的认识历史(一)

前段时间做过一些关于粘弹性(viscoelasticity)的研究历史的资料调查,就在此作一些不完整的总结。

实际上Maria Grazia Ianniello作了很好的总结工作​(Ianniello 1993)​​*​,我写的内容大部分都是直接来自这里。其实我也独立地评估过她的论文。我自己看过一部分的历史文献的原文(见此文),再去看Ianniello对这些原文的解读,觉得她关注细节跟我一样多,甚至看得和想得比我更仔细。科学哲学层面上的关照角度也和我很接近,因此我很信赖这个工作。另外还有一篇更早些的科学史论文​(Dörries 1991)​,从广义的“余效”(Nachwirking)与“迟滞”(histeresis)概念的角度回顾了19世纪的物理学史,但是描述不如Ianniello的文章详细。除了这些科学史研究者的论文外,我在这里提一些流变学家自己做的历史总结。​(Tanner and Walters 1998)​的这本书是整个流变学的一个大的历史总结,是一个很伟大的工程,但是难免也流于泛泛,可以作为一个粗略的提纲和参考文献来参考。相比之下,Hershel Markovitz做过的很多流变学史总结更加问题导向因而也更富有洞见​(Markovitz 1968, 1977, 1985)​​(Doraiswamy 2002)​也做了一个很全面的历史溯源资料总结。​(Tanner 2002)​总结了流变测量学中正弦测试方法的历史。

已故的流变学家郑融老师在科学网上的博客写满了脍炙人口的流变学史话。

1. 今天知道的“粘弹性”

“粘弹性”(viscoelasticity)是流变学或力学方面的词。 Ferry对线性粘弹性的宏观唯象理论模型和实验方法进行了完整的总结​(Ferry 1980)​。而非线性粘弹性就是整个流变学的研究对象,其现象学模型和实验方法可见于各个流变学教材。值提一提的是振荡测试在非线性响应中的描述框架在流变学中的应用是“大幅振荡剪切”(large amplitude oscillatory shear,LAOS)。这方面最近的大型综述​(Hyun et al. 2011)​已经很早了,其之后值得关注的相关综述有​(Bird and Giacomin 2016)​​(Voigtmann 2014)​

事实上粘弹性的现象在力学之外有更一般的本质,它实质上是一种松弛(弛豫)现象​†​,在电磁学中也很普遍。因此Oppenheim的经典教科书​(Oppenheim et al. 1997)​中的很多方法跟粘弹性现象学是相通的。例如线性粘弹性的通用本构——Boltzmann方程就是一个线性时不变系统的卷积式。在后面的历史介绍中我们将会看到,粘弹性的认识史跟电磁学和电信技术的发展是密切相关的。一领域的概念或方法延用于另一领域的情况很常见,且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今天。

至于宏观粘弹性或其他宏观性质的弛豫现象的微观本质,则是非平衡态统计力学提供的。可以用一句话说宏观性质的弛豫现象的微观本质就是热运动。具体地,线性响应理论是线性粘弹性的统计基础。这方面内容可以参考​(Evans and Morriss 2008)​​(Kreuzer 1981)​

上述引用的资料代表了我们今天对粘弹性的认识。在回顾粘弹性的研究历史的时候,我们就自然会关注当时的人从当时的数学和物理学基础和实验现象所能形成的最初认识跟今天认识的差异和差距是怎样的?之后是如何“松弛”到今天的认识的?

2. 连续介质力学与热力学

我们今天的认识体系中,粘弹性现象是对经典的虎克弹性和牛顿粘性的推广。从更大的角度看,粘弹性是连续介质力学中的特殊本构关系。今天如果我们要讲述粘弹性,我们会希望听众已经对上述这些背景有所了解​‡​

首先是连续介质力学。欧拉把牛顿运动定律推广至连续介质,并推导了刚体和理想流体的方程​(Truesdell 1960a, 1968)​​§​。这大概是十八世纪中叶的事情。

关于能量守恒,也许伯努利的工作可以作为一种代表,以他1738年发表的Hydrodynamica为标志​(Truesdell 1960a, 1968)​。伯努利方程,就是机械能与重力势能之间的能量守恒。仅考虑这两种能量之间的守恒是经典力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主要的问题形式。热力学意义上的能量守恒(即作为公设的热力学第一定律),则与热的本质问题和第二定律的认识等一同纠缠到19世纪中期才算确立。

虽然,在最初发现和理解粘弹性现象,都是来自简单形变的恒温(以当时的水平)力学实验,并不必要求使用今天解决热力学与连续介质力学耦合问题的范式。但是温度对当时研究的各类物理过程的影响是当时早已知晓的。温度本身以及连带的热的本质的认识状况,也影响了当时关于一切宏观物理现象——具体到本文就是粘弹性现象——的温度依赖性的本质的认识状况。在此也需要顺带地(却并非次要地)提到统计力学的发展以及分子论与唯能论之间的争论。统计热力学与粘弹性的认识几乎同时或略晚些(以Boltzmann的加入为标志),而分子论和唯能论的认识,大致上要到Perrin的布朗运动工作证明了分子的存在才算完结,晚于对粘弹性现象的关注近半个世纪​(Newburgh et al. 2006)​。因此,关注当时的热力学和物质的微观组成的认知如何影响对粘弹性现象的本质的论断这个问题也是有趣的。关于热力学的历史的文献资料很多了,因为这是科学史方面的重头戏,例如参考​(Truesdell and Bharatha 1977; Chang 2007)​

3. 虎克固体与牛顿流体

其实固体的弹性形变和流体的粘度可以说是人类很早就知道。弓的使用与完善是前者的一个例子。而后者则可见于对水钟的校正,公元前1000年以前的中国和埃及都有记载,知道冬天水要加热钟才准。大约公元前99~55年罗马诗人卢克莱修的长诗《物性论》就对流体的粘度作出了近乎现代的描述​(1930)​​¶​

牛顿在其《原理》中提到了流体的粘度公式,但他不是使用“粘度”(viscosity)一词。牛顿在《原理》中的推导只是基于猜想,现在不知道他是不是亲自做过实验验证,只知道他是为了反对法国的笛卡尔关于以太旋涡的理论而做的推导。后世用他的名字命名为“牛顿液体”(Newtonian liquid),始作恿者应该是​(Reiner 1929)​​#​。牛顿只作了今天看来是简单剪切流场的陈述,即“与相对速度成正比”的结果。今天知道的三维本构关系是Navier(不可压缩流体)和Stokes(体积粘度)的贡献:

\mathbf{T}=-p\mathbf{I}+\left(\lambda_\mathrm{V}\mathrm{tr}\mathbf{D}\right)\mathbf{I}+2\eta\mathbf{D}

因此​(Coleman et al. 1966)​使用Navier–Stokes fluid一词指代满足上述本构关系的流体,也许更为恰当。今天所说的“牛顿流体”则可能更强调粘度η是常数,但这只是流体满足上述本构关系的必要非充分条件。

虎克的关于弹簧拉伸的弹性定律是他在1676年通过一个拉丁语字迷说出来的,两年后才公开迷底。波义耳在对气体的研究中也提到了气体的线性弹性定律。与牛顿流体的历史类似,关于弹性也是从“正比关系”的认识起始的。与剪切粘度的概念相对应的是我们今天知道的杨氏模量,但这不是Young首次提出的。模量的概念是三个伯努利(James、John、Daniel)和欧拉18世纪确立的。线性弹性的本构关系:

\mathbf{T}=\left(\lambda_\mathrm{E}\mathrm{tr}\mathbf{e}\right)\mathbf{I}+2\mu\mathbf{e}

是19世纪柯西和Navier几乎同时确立的。Navier是基于分子的微观假设推导的流体和弹性体本构​(Truesdell 1960b)​。同样地,我们要区分“模量是常数”和上述本构关系的满足这两种陈述。

在本构关系的层面上实验验证上面两个模型的工作则一直延续到19世纪末​(Tanner and Walters 1998)​

从流变学的角度,对于虎克与牛顿两个经典极限行为的关注点应该是它们的正比例行为(线性)和即时性(即不依赖历史的性质)。在回顾粘弹性研究历史的时候就会关心当时的科学家对违背这两方面行为的新现象的最初描述。

2. 弹性余效的发现与电磁学

“粘弹性”不是这一现象最初的名称。我们认为首个正式研究粘弹性的人是 Wilhelm Weber(韦伯) 。他使用的词是Nachwirkung,译成英语是after-effect。之后的粘弹性的研究者也都一直延用这个词。欧洲大陆其他国家也一直用类似意思的词。而在英国,克劳修斯曾提出过“金属的粘度”(the viscosity of metal)一词来描述(固态)金属表现出来的粘弹性,因此今天我们使用的viscoelasticity,其实是来自英国。当然,使用这个词还受后续元件模型的流行有关。我将在后面补充粘弹性用词演变过程的一些历史资料。

Nachwirkung这个词如何译成中文?我搜到日本的论文​(岡 1971)​用“余效”这两个汉字。后来发现台湾也用了这两个字。我觉得这两个字译得不错。本文就用这个词。

事实上,韦伯发现粘弹性现象的契机也来自他专注于研究的磁现象。在当时,韦伯和高斯(Carl Friedrich Gauss)因对地磁的关注而密切联系。在他们的合作研究中,韦伯主要负责搭建测量仪器。他们的工作直接导致了麦克斯韦的电磁理论​(O’Connor and Robertson 2009)​。扭摆或扭秤(torsional pendulum/balance)是当时常用的力学测量仪器。其中丝线是扭摆的关键传感器件,它的力学性能是扭摆灵敏度和准确度的关键(后面会再说)。当时人们已经普遍知道,要改进扭摆,就要对所使用的丝线的力学性能进行专门的研究。韦伯想改用更软的蚕丝作为扭摆丝线,因而对蚕丝的力学进行研究,从而发现了“弹性余效”,发表了1835年的标志性论文​(Weber 1835)​

科学史中一件大家确认的事是,电磁学的理论化借助了力学理论。但一般说到这一点时都举麦克斯韦提出其方程组这一例子。在后面介绍粘弹性历史时我们会看到,电磁学和力学在“余效”现象的理论化上也有互相借鉴的做法。

to be continue...

  1. ​*​
    Maria Grazia Ianniello是罗马大学物理系的教授,研究主要研究物理学史。这是她的简历:https://www.phys.uniroma1.it/DipWeb/didattica/ccl/2008-09/Programmi%20LS/1012181.pdf。罗马大学物理系还有一个物理学博物馆:https://www.phys.uniroma1.it/DipWeb/museo/home.htm。
  2. ​†​
    “relaxation”在力学中常译为“松弛”,在电学中常译为“弛豫”。
  3. ​‡​
    背景的了解当然有深有浅,这无非只决定了正式介绍的深浅。这里只关心“哪些是相关背景”的划定。
  4. ​§​
    这里面还有很多其他人的贡献,例如D’Alembert关于理想流体方程的工作。我还没有认真的总结这方面历史。C. Truesdell的力学著作经常有非常详细的历史记述,因此可以找他的著作来完善这个方面。
  5. ​¶​
    据这篇Editorial所说,是Winslow Herschel引起流变学家对这段诗的重视的。后者是值得一记的流变学家,他就是Herschel–Bulkley模型的那个Herschel。我根据Wikipedia上《物性论》英语译文列表点开了其中几个19世纪的译本,都跟这篇Editorial中的英语译文不同。目前尚不知道这段英语译文来自哪个译本,但这段译文是现在所有流变学资料引用《物性论》时所用的唯一一个版本的译文。其实这段译文未必是最好的,我建议大家去找不同的译文来欣赏。例如,网上能看到的最早的译文是1683年由Thomas Creech翻译的:So thro the strayner wines with ease do flow,//But heavy oyl or stops, or runs more slow.//The reason’s this, ’cause tis of parts combin’d//Far greater, or more hookt, and closely twin’d,//Which therefore cannot be disjon’d as soon,//And thro each little passage singly run. 郑融老师在科学网上也曾赏析过此诗(http://news.sciencenet.cn/sbhtmlnews/2012/7/260857.shtm?id=260857)。我想关于此诗引发的我们对“何为现代科学”的基本科学哲学命题思考,这篇Edtorial和郑融老师的文章已经给出一切应有的启发。
  6. ​#​
    I propose to call a material that behaves according to Equation 4 a Newtonian liquid.
文献列表
  1. Bird RB, Giacomin AJ (2016) Polymer Fluid Dynamics: Continuum and Molecular Approaches. Annu Rev Chem Biomol Eng 479–507. https://doi.org/10.1146/annurev-chembioeng-080615-034536
  2. Chang H (2007) Inventing Temperature: Measurement and Scientific Progres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3. Coleman BD, Markovitz H, Noll W (1966) Viscometric Flows of Non-Newtonian Fluids: Theory and Experiment. Springer-Ver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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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Evans DJ, Morriss G (2008) Statistical Mechanics of Nonequilibrium Liquids, 2nd ed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7. Ferry JD (1980) Viscoelastic Properties of Polymers, 3rd edn. John Wiley & Sons
  8. Hyun K, Wilhelm M, Klein CO, et al (2011) A review of nonlinear oscillatory shear tests: Analysis and application of large amplitude oscillatory shear (LAOS). Progress in Polymer Science 1697–1753. https://doi.org/10.1016/j.progpolymsci.2011.02.002
  9. Ianniello MG (1993) Elastic Nachwirkung, Brownian Motion, and the Tide against Determinism: 1835-1920. Historical Studies in the Physical and Biological Sciences 41–100. https://doi.org/10.2307/27757712
  10. Kreuzer HJ (1981) Nonequilibrium Thermodynamics and its Statistical Foundations. Clarendon Press
  11. Markovitz H (1968) The emergence of rheology. Physics Today 23–30. https://doi.org/10.1063/1.3034918
  12. Markovitz H (1977) Boltzmann and the Beginnings of Linear Viscoelasticity. Transactions of the Society of Rheology 381–398. https://doi.org/10.1122/1.549444
  13. Markovitz H (1985) Rheology: in the Beginning. Journal of Rheology 777–798. https://doi.org/10.1122/1.549809
  14. Newburgh R, Peidle J, Rueckner W (2006) Einstein, Perrin, and the reality of atoms: 1905 revisited. American Journal of Physics 478–481. https://doi.org/10.1119/1.2188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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