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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博文:我导师关于期刊的“卖空调”理论以及我的演绎

最近组里一个身在国外的同学之前投Langmuir的一篇东西发回来审稿意见了,有一个关键的图精度不够,“达不到Langmuir的要求”。我等在国内的同学需要帮他重做测试补数据。

我导师说,人家卖贵的空调,其他不说,但总之不会有很吵的。你的空调很吵,虽然也是空调,也没造假没人偷工减料,但就是上不了档次,不符合国美的要求,就不能拿到国美卖,只能地摊上卖。”

所以,如果你买很差的仪器,实验要求一旦稍高一点数据就精度不够,你就总是发不了高档次文章。所以,买什么仪器都花钱买大名牌很大程度上是这方面考虑。然后,文章档次“被关联”到人的经费升迁利益,因此,名牌仪器厂商当然要卖贵一点儿,双赢嘛!又所以,如果买了贵仪器,还发不了什么好文章,那你就真的是菜的n次方!

所以,为什么很大一部分牛组的仪器DIY程度很高。Commercial available的仪器尚且有钱就能买得到,这些牛组甚至在测试手段上都领先了,有从理论上垄断了新发现的可能,有可能不牛吗?

所以中国的研究人员如果只懂买仪器,按照仪器说明书和软件所提供的功能按按钮操作,是永远不可能领先的。事实上科研仪器的功能都是从以往基础研究的Idea中提取出来的。有这个功能就说明有人这么做过了。你用现成功能,你的实验就首先不可能在方法上有什么新意,在发现上的新意也很有限——你只会发现那些已有方法应该能发现的东西。

很多同学认为GPC是测分子量的,动态光散射是测粒径的。我导师极其不爽这一点。一定要记住:GPC是测流出时间的,动态光散射是测光散射的!——加个“动态”只是代表了数据收集和数学处理方法。流变仪是测形变和转矩的!甚至要认识到,所有用电,连接电脑的仪器都是测电流或者电压的!一台测电压的东东你怎么会算出分子量?你不知道你干嘛用?还发文章?

从这个角度看,中国研究人员的水平需要提高。但是,目前水平对于发文章来讲貌似显不出什么必要性。拿GPC测分子量和拿动态光散射测粒径好像问题都不大。但是,如果对于审稿工作来说,这种水平就太差了!如果我们的作者总是GPC测分子量,光散射测粒径,审稿人也相信GPC的分子量,光散射的粒径。那我们就算再忠诚地投中文期刊,中国人的研究永远也不会入流。

不过,中国科研人员的工作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让中国人的研究入流甚至一流,而是为了生计。发文章是求人发工钱,审稿审基金就是看人给工钱。整个事情就算不说是“权钱交易”(别那么愤青),也主要是一堆下面的人为了满足国家科研强国的梦想糊弄了事。你告诉他水平差,他一点都不着急。有什么办法?

没有好的审稿人,我们中国就办不出“国美”,“好空调”就不会放中文期刊里卖,卖的只有很吵的空调。是不是空调?是。有没有造假抄袭?就当没有吧。几流?n流。

我总觉得外国人是天生愿意研究科学的,中国人是被逼的——不然坚船利炮就哇哇哇打过来了。所以我们很强调“科研强国”嘛。人家当然也提科研强国,因为这是事实上有效的。但人家不是一开始就科研强国来着。我们是挨完打,带着屈辱和“崛起”的梦想引入科学的,事实上啥能强国咱就引入啥,机会主义得很。引入科学在主观上并不是什么必然。

我有几年暑假连续下乡义教,发现山区的穷孩子确实很渴望念书,但他们是为了改变命运。所以一旦社会多元化,读书不包分配之后,马上就盛行“读书无用论”。他们对念书,一会儿渴望得让你心痛;转眼又鄙夷得让你心寒。所以我们下乡的义工从来不跟他们贯输什么“改变贫穷、改变命运”的破道理。我们只讲有趣的知识,第二课堂。读书的渴望本应来知识的魅力。

科学研究也一样。因此我们国家可以说是科研穷国,我们的科研人员是穷孩子。一会儿抱着“改变命运”的理想狂搞;一会儿又盛行“科学无用论”,带着虚无主义混饭吃,抄袭剽窃偶尔为之。这就是穷!别以为花得起钱买动态光散射你就很富。

为产生假说积累事实基础的研究

ResearchBlogging.org

最新一期的Science被新人类祖先抢去了风头,我对考古学一窍不通,所有关于这个话题的文章我都skip掉了。倒是一篇Perspecitives里的文章很是给了我一些启发:

Nabel, G. (2009). The Coordinates of Truth Science, 326 (5949), 53-54 DOI: 10.1126/science.1177637

这篇文章区分了两种科学研究行为——提出假说和验证假说,并将注意力放在了前者。首先,越来越少的研究能在一篇文章,或哪怕是连续的一系列文章中同时完成提出假说和验证假说这两项任务。其次,当前在部分领域,有越来越多的实验性研究不是对已有假说的验证,即所谓hypothesis-driven的研究,而是为假说的提出提供事实基础,即所谓hypothesis-generating的研究。例如,人类和其他一些物种的基因组工程就不是要验证什么理论而做的大事,而是它使得了很多人类疾病理论、很多物种的进化理论得以提出。粒子物理方面,LHC的建设和运作也有类似的意义。这些既不验证已有假说,又没有直接提出新假说的研究工作却有着极重大的意义,也确实占用着巨额的研究经费和资源。

文章的作者展望,随着科学的发展,这种既不验证又不提出的研究,将不能用一条“没贡献”为理由轻易拒绝拔款,而应该考察它有没有、在多大程度上为新假说的提出提供事实基础。这也需要重新审视当前的基金申请审查标准。

为此,作者提出了所谓“真理的坐标系”的概念,其实就是要论证,事实基础的丰富程度,能影响所提出的假说的水平。真理,就好像坐标系里的一个点,它有确定的坐标。假说就好像坐标系里的一个区域。由于人的认识局限,假说永远只能是一个区域,不能精确地成为与真理重合的一点。成功的假说能将真理包括在其区域之中。假说的完善过程,就是在保持真理点落在区域内的条件下缩小区域面积的过程。一个基于低分辨率事实基础的假说,其疆域很可能无法包括真理的坐标,反之一个基于高分辨率事实基础的假说,则可能一划一个准。

所谓“重要的”、“高水平的”研究,就有了第三种情况了。原来的两种情况是,假如您的研究提出了假说,就看您的假说是否回答当前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且合理、可验;假如您的研究验证已有假说,就看是否正确地演绎了那个假说并在实验上符合假说前提,实验结果是否可信等等。在以前,如果你的研究既不提出新假说,又不验证旧假说,你只做一堆无目的实验,只能被拒绝拔款现在的第三种情况,允许你做这样的实验,只要你的实验,或者同类实验的积累,能为提出某类假说提供事实基础。例如,谁会预先知道人类基因组测序计划能够具体导致哪些大疾病的解决?但却没有谁怀疑这一可能性。

我们需要一种针对第三种情况的研究的量化评估体系。